第87章 守灵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剜得在场众人脸色剧变,她们何尝不知夫君手段狠辣,只是从不愿细想罢了。

“那个余子童呢?!”三夫人刘氏突然尖叫。

“他想故技重施,拿我当第二个墨师。”话音未落,张铁抓起一把纸钱,添到火盆之中:

“可惜我早有防备,他魂飞魄散时,还在嘶吼着要夺我的灵根。”

“墨师收我为徒,是为了夺舍,又间接死于我手。”

“我作为徒弟,虽然害了墨师,却也杀了余子童为墨师报了仇。”

“也许,这就是因果吧。”

“因果?”严氏冷笑,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杀了他,又灭了仇敌,倒成了有情有义的弟子?”

一身书卷气的二师娘李氏却是开口问道:“夫君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张铁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怅惘,他指了指供桌上的遗物,“那日密室战况激烈,我只在事后整理了这些。”

李氏颤抖着拿起一柄断梳,梳齿间还缠着几缕白发,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张铁不再多言,拽着仍在发怔的韩立退出灵堂。

木门缓缓闭合的刹那,身后传来墨凤舞压抑的啜泣,混着五夫人王氏的喃喃咒骂。

前院的暮色浓稠如墨,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韩立的影子拉得悠长:“张哥,你说墨老是真的要夺舍我吗?”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颤抖。

张铁望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蝼蚁,喉结滚动了两下。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真的就是真的。”

“余子童骗他说,需等你炼气四层才能动手。”

“这也是墨老一直催促你修炼的原因。”

他突然冷笑,笑声里满是讽刺,“可实际上,你知道的,只要引气入体,元神初成,就能夺舍!”

韩立踉跄着扶住廊柱,指甲深深抠进木梁:“那为什么......”

“因为七鬼噬魂大法!”张铁猛地挥拳,震落廊下积灰:

“余子童让墨大夫用这邪功抽取精血,就是为了让他的元神强行达到炼气四层的强度!”

“等你俩拼个两败俱伤,余子童就趁机吞噬你们的元神,霸占你的身体!”

韩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些日夜苦读的修仙典籍里,“夺舍”二字向来是遥远而可怖的传说,如今却像毒蛇般缠住了自己。

他仿佛又看见墨大夫慈祥的笑容,看见对方手把手教他辨认草药的模样,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张哥,”良久,韩立惨笑出声,月光洒在他黑瘦的脸上,竟泛起青白之色,“你说我们......”

“真能修成神仙吗?”

张铁凝视着这个与自己一路走来的青年。

此刻的韩立身形单薄,眼神空洞,可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画面,那个站在仙界之巅,让万千仙魔都为之战栗的身影。

他伸手拍了拍韩立的肩膀:“路还长着呢。一步步走,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然而韩立早已听不见他的话。

少年呆立在原地,目光穿过重重院落,死死的盯着灵堂方向,似乎是想看穿什么。

暮色浸透墨府檐角时,汤二踩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寻来。

他手中,铜环叩门声在寂静的院落里荡出回音:“张公子,几位夫人问......”

“可要为墨门主守灵?”

张铁搁下擦拭了一半的长剑,剑身上倒映着他沉如寒潭的眼眸:“带路。”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跨出门槛。

灵堂内烛火摇曳,二十四盏明灯在阴风里明灭不定。

四位夫人身披的麻布孝衣泛着冷光,她们围坐在棺椁旁,手中念珠捻动的节奏出奇一致,倒像是四尊凝固的石像。

直到张铁踏入门槛,五夫人王氏捻珠的手指突然一顿,檀木珠相撞发出闷响,打破了死寂。

张铁暗暗松了口气。

他瞥见墨玉珠红肿的眼眶里已没了泪水,取而代之的是烧得通红的倔强;

墨彩环攥着白绢的指尖微微发颤,却挺直了脊背,再不见往日的娇憨。

这些细微变化,让他悬着的心落回原处,看来不必担心有人效仿烈女殉情,坏了墨大夫入土为安的事。

韩立跟在身后,脚步比往常更轻,像是生怕惊醒灵堂里蛰伏的秘密。

当四夫人严氏抬头望向他们时,枯槁的脸上竟泛起一丝暖意,如同寒潭里掠过一缕春风。

这抹转瞬即逝的温度,却被张铁敏锐捕捉,他不动声色地拱手行礼,余光扫过灵堂角落。

那里藏着几具蒙着黑布的暗器架,显然是五夫人暗中布下的防备。

韩立垂眸盯着青砖缝里的香灰,能感觉到墨彩环时不时投来带着歉意的目光。

少女昨日还缠着他讨要礼物,此刻却因父亲的罪孽而愧疚。

相比之下,张铁承受的目光更加复杂:

二夫人李氏打量他的眼神里藏着审视。

三夫人刘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迅速移开。

供桌上摆放的不仅是墨大夫的遗物,更是弑师的“罪证”与复仇的“手段”。

“张公子所言,与老爷行事风格倒有七分像。”严氏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棺木,“只是这剩下的三分......”

她话未说完,却意味深长地看向张铁布满老茧的双手。

张铁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地从储物袋取出半卷残破的功法秘籍。

封皮上“七鬼噬魂大法”几个字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幽光:“这个或许能解师娘们的疑惑。”

一阵翻阅,灵堂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墨彩环猛地捂住嘴,眼中泛起泪光。

她终于明白,那个教自己读书识字的父亲,竟与这般邪功牵扯不清。

头七夜的细雨刚停,青石板上还蒸腾着晨雾,张铁便将最后一枚玉简收入储物袋。

韩立倚在门框上,望着院中凋零的残花,指尖拂过《长春功》,那上面还留着墨大夫批改的字迹。

四夫人摆下的送行宴设在听雨轩。

紫檀木桌上,八珍玉食冒着热气,却无人动筷。

三夫人刘氏转动着翡翠镯子,率先打破沉默:“张铁,你说岚州武林背后有修仙者插手,究竟是哪些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