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公仲穆的告辞,赵宇便吩咐在此休整一夜,明日才去洛南。
夜里起了霜,凉气阵阵,但山间的大营内却是温暖如春,赵宜躺在大营的床上,紧皱的眉头和满头冷汗说明她还在做噩梦。
忽的,赵宜惊坐起,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呕——’地在干呕,吐不出什么东西便更难受了。
帐外守着的庆哥儿听到动静,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撩起帐门就进去了,见到赵宜虚弱的样子,连忙找东西给赵宜靠住,又给她去倒了一杯水。
喝下水后,赵宜觉得好受了很多,见庆哥儿想走,赵宜却叫住了他,想让他留下来聊聊天。
赵宜沙哑着声音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王近卫军已经接管了防御,有他们在,不会再有人来偷袭了。”庆哥儿轻轻的回道。
“嗯”赵宜轻嗯了一声,便没了后续。
帐内安静了一会儿,赵宜又开口询问:“他们呢?”
庆哥儿知道赵宜所问的他们是谁,但赵宜现在这种状态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庆哥儿在犹豫,可抬头见到赵宜热泪欲出的眼眸,庆哥儿心疼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不然容易积郁,形成心病。
“所随护卫,婢女,杂役共三百一十六人,护卫长李铁惨死于乱刀之下,副长王真中箭身亡,他们的部属全部阵亡,所以现幸存人员七十八人。”庆哥儿边说边注意赵宜的脸色。
听到这个消息,赵宜如受万锤之击,心如绞痛,头晕目眩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殿下!殿下!”庆哥儿急忙呼唤。
“我没事,庆哥儿,厚葬他们吧,对他们家属的抚恤给厚些,从我私库里拿。”
“是,卑职明白。”庆哥儿点头应道。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这时帐外传来动静,只听有声唱道:“王爷回营!”
接着就是一阵军靴踏地以及锤击胸甲的声音。
大营帐门再次被撩开,赵宇虎步龙行走进帐内,坐在榻前的庆哥儿儿连忙起身行礼,赵宇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躺在榻上的赵宜也挣扎着起身,却被赵宇制止了。
知道赵宇有话对自己说,赵宜便让庆哥儿退了下去。
“可曾好些。”赵宇柔声问道。
“嗯。”赵宜轻声应道。
“还在怨我?”赵宇接着问。
“开始是,现在没有了。”赵宜倒也真诚地回答。
“哦,这是为何。”赵宇好奇起来。
“因为我知道王兄不会害我,这就足够了。”赵宜抬头看着赵宇的眼睛说。
“呵呵。”赵宇垂眸轻笑了两声,又反问:“北地与朝廷有着不可逾越的沟壑,而我是北地之主,你又是我那好伯父的女儿,我们之间可有那么好?”
“那王兄为何要救我们,仅仅是怕朝廷和北地相互火拼,让突厥渔翁得利?我倒觉得王兄另有所图。”赵宜的眼睛闪过怒意,声音有了几丝急切,护卫的死让一向冷静的她变得烦躁,她想质问,想发泄。
赵宇无言相对,这帐内重归平静,只余火烧柴裂的‘噼啪——’声。
许久,赵宇打破平静。
“你在同情他们?一群小人物?值得一位高贵的郡主注意吗,他们不过是蝼蚁,为一位贵人而死不是应该的吗?”
赵宜瞪大眼睛,这是在危难中撑起北地的王说的话?赵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她便觉得失落,也更加愤怒,还以为他能有不同,结果发现还不是和金陵城那些人一样,她就不应该对别人有期待。
现实与想像的落差沉重地打击着赵宜,她眼眸含霜,冷冷道:“这就是北地百姓口中救世英雄的中山王?原来也是傲慢之辈,没有百姓的付出和牺牲,你哪来的机会在这里高高在上地贬低着他们的价值,他们是人,不是草芥!你迟早会被他们拉下神坛,你真是不配当他们的王!”
赵宜越说声音越高,咬牙切齿地,眼中充斥了厌恶,她现在满是失望,她在可笑自己的天真,也在可怜自己大志不得申。
帐外的庆哥儿远远地就听到了动静,立刻转身折返,却被近卫军拦了下来,庆哥儿心中着急,竟拔刀不顾地往前冲,可他还不是久经沙场的悍卒的对手,没几招就被按倒在地,要不是冯刊认得他是赵宜的近身护卫,把他阻挡在五十步外,不然依军律,不通报,无故靠近大营三十步者,当场格杀。到时候庆哥儿能不能找到完整的尸体都难说,没看到近卫的强弩都上了弦吗!
一会儿大营内没了动静,庆哥儿深感不安,使劲着挣扎,可依然被死死地按住,只能低声嘶吼。
帐内,赵宇呵呵轻笑了两声,“现在感觉如何?”
赵宜一阵错愕,不明白赵宇突然的没头没脑的话,随即电光一闪,刚才赵宇一直在故意激怒自己?
又听不远处的赵宇温和地说道:“第一次感受活埋是很难受的,不发泄出来,迟早憋坏了身体。”
现在的赵宇又变回了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赵宜也拿捏不定,这北地比她想像的复杂。
刚刚发泄了一通,赵宜只觉得现在很疲惫,脑子不足以支撑她思考。
她撑起身子缓缓开口道:“王兄,我......”
话未说完,赵宇插话道:“时候不早,你早些休息,明日再去洛南。”
知道赵宇不愿多说,赵宜也不强留着去问,她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理清一下思路。
忽的,走到帐门的赵宇顿住了脚步,似乎忘了什么转身回来,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在赵宜躺着的榻上,并说:“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里面,好好看。”
在赵宇走后,赵宜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书,有些旧,磨损比较严重,像是经常被翻动。
在赵宜还在翻看书时,赵宇在营帐内也折翻着一张纸,这张纸是赵宜在番禺商行准备发行的铜币的刻案,但因为种种原因,商行解散,这张刻案也成了废稿。之后,这张纸兜兜转转来到了赵宇手上,纸上面绘制着的五星徽章他太熟悉了,这图案曾出自那人之手,见过的人屈指可数,现在又出现在赵宜的绘制里,这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