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者号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巨大澡盆。
左船舷处裂开了一个大豁口，不断有海水倒灌入船舱内。
积水已经快到膝盖位置，无论是尤伦派还是亚哈派的海盗，此刻都摒弃了前嫌，拿着木瓢、水桶、甚至是空靴子，疯狂地往外倒水。
“都坚持住，已经能看到陆地了！”
“把不值钱的货全抛掉，让船头抬起来。”
“木匠快拿锥子来，给船身另一侧也凿个小洞……”
原本松散的海盗们，短暂凝聚成了一根绳，栓住了这条濒临倾覆的海盗船。
至于船长尼尔森呢？
罗宁一边用木桶舀水，一边四处张望，居然没发现船长的身影。
船只触礁这种大事，身为船长的尼尔森竟然不出面？
对方到底在忙什么，莫非碰上了某种麻烦？或者是有某种顾虑？
罗宁一边想，一边舀水往外倒，一阵忙活之后，整身衣服都被完全浸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海水。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全船海盗齐心协力下，总算将船舱浸水度控制在安全线之上。
“原来海难时往船外倒水真有用啊，猫和老鼠诚不欺我……”
罗宁长吁一口浊气，累得四仰八叉往地上一坐。
与此同时，而在罗宁边上，木匠坎普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光头，甩下一手汗。
作为木匠助手，他刚刚至少堵住了三个大洞，此刻危机解除，总算是能小歇一会儿了。
“没位置了，都给老子往边上挪一点腾个位置。”
船舱里很拥挤，坎普没找到舒服的位置，于是冲身后一个背影喊话道。
“喂，老子跟你说话呢，耳聋呢？！”
“给老子滚开，我要躺这个地方。”
坎普在船上霸道惯了，见那道背影不挪位置，有些生气，伸手去揪对方。
然而手只伸出一半，半道上就戛然而止。
“罗宁？怎么，怎么是你……不好意思，罗宁老爷，刚才没认出你！”
坎普像受惊的猫，条件反射地跳起。
自己运气真就这么背？
甲板上一百来号人，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怎么都能撞上罗宁这煞星。
罗宁同样也是有些吃惊，心中感叹这该死的缘分……
难道自己出现场合，就必然会刷新一颗大光头吗?
况且自己这次明明没用【威慑】之力，这坎普怎么还是一副受惊模样？
莫不是心里有鬼，或者是……真被自己揍出条件反射了？
于是罗宁哭笑不得摆手：“你先坐下，今天不揍你。”
“真不揍我？”坎普摸着光头，将信将疑，“你可不能骗我。”
罗宁：“不坐下我现在就揍你一顿。”
大光头瞬间乖巧坐下。
眼下船体半沉，篡位派和忠诚派也没了继续争斗的想法。
谨慎对视一眼后，两帮原本水火不容的势力，竟然也奇迹般达成了和平。
解决矛盾的不是船长，不是教廷，也不是国王，而是一块海底暗礁，说来也是可笑。
罗宁坐在泡水船舱内闭目养神。
身旁雾气渐浓。
越靠近荒岛，海上的雾气也越大，近乎凝聚成实质，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一股充沛的水雾。
不知过去多久。
船舱忽地哐地抖动了一下。
熟悉的触感告诉罗宁，无面者号靠岸了。
“快来看，岛上还有一条船！”
甲板上面传来惊呼，一个海盗指着不远处的天然峡湾。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条双桅杆黑旗海盗船。
在那艘海盗船尾位置，也有一个大窟窿，不出意外也是触礁搁浅的难兄难弟。
这时，舰桥位置传来鲨皮靴跺地声，尼尔森和尤伦结伴出现。
“船长，二副！”
见到二人，原本坐地休息的海盗们立刻站起，自觉分散成泾渭分明的两股。
才缓和了几秒的气氛，霎时又变得水火不容。
“船体情况怎么样了？”
尼尔森没看剑拔弩张的两伙海盗，只是望向木匠：“全力赶工，船要多久修好？”
“船舱破损很严重。”木匠面露难色：“至少…至少也需要半个月，才能修补完善。”
“五天。”
尼尔森伸出五根手指。
“五天时间太短了！”木匠尖叫起来，“船上没有这么长的木板，想堵上漏洞，得从岛上伐木修船！”
“四天。”
尼尔森面无表情，收回一根手指。
“就是工匠之神来也办不到！”木匠也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道，“您就是杀了我，四天也修不好船。”
“不需要修补完善，只用坚持到回群岛。”尼尔森淡淡道，“我会让所有水手协助你。”
“这时间还是太短了…行，四天，就四天！”
木匠本来还想讨价还价，看到尼尔森又打算收回一根手指，一跺脚咬牙道：
“所有人都别睡觉了，四天全力赶工，应该勉强足够！”
“十二月三日前，我要看到群岛的要塞。”
尼尔森丢下一句话，随即转身回了船长室，徒留一众海盗在甲板吹冷风。
罗宁心底升起一股好奇，对方如此反常，甚至愿意牺牲船体寿命加速航行，究竟是在忙什么？
是在躲避某物，亦或是追寻某物？
罗宁猜不透彻。
不过很快，军需官瘦猴就告诉了他答案：
“十二月三日……是黑商协会举办拍卖的日子，难怪船长要冒险夜里航行，错过这一次可就要再等三年了。”
“黑商协会？”罗宁蹙眉。
瘦猴摸着下巴解释道：
“黑商会是一伙海上贵族组织，权能很大，鉴定、炼金、魔药、销账、悬赏杀人、走私军火无所不能。”
“但凡是海上跑船的，无论是海盗还是商船，甚至是海军舰队，都会给黑商会一份薄面……因为这买卖也有贵族老爷一份。”
神秘的黑商协会，听上去有些类似于威尼斯海上商帮，但只做灰色生意。
罗宁心中微动，这种机构一听就很神秘，日后到了群岛，肯定得去逛逛，说不定能提升世界探索度。
哪怕没收获，请个懂行鉴定师，帮忙鉴定一下这瞎转悠的破航海罗盘也不错。
“想去黑商拍卖会需要准备些什么……”
罗宁正准备打听更多情报，话语却被一声炮响所打断。
只见一颗铁炮弹高速射来，掉进距离【无面者号】不远处的海域。
海面炸开一道水柱，几十只倒霉的游鱼翻白肚皮浮上水面。
尚未散尽的浓雾里，对岸那艘海盗船侧舷升腾起一抹火光。
这是一发代表问候的炮弹，算是“邻居海盗”给无面者号的见面礼。
“妈的，对方朝我们开炮了，这是在挑衅我们！”
“不还击算男人吗？肯定会被对面那群混蛋看扁了，炮手呢？给老子还击，立刻还击！”
“船长没有下令开炮……”
由于尼尔森将自己锁在了船长室里，无面者号上群龙无首，乱做一锅粥。
尤伦想趁机统筹全船，下令开炮还击，却又缺少了点威信，至少四分之一海盗都不买他的账。
“如果亚哈大副还在，海盗船上何至如此！”
瘦猴看着乱糟糟的甲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混乱…是阶梯。”罗宁若有所感。
“什么阶梯？”瘦猴没太听懂。
罗宁也不解释，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远处海边。
那里有一艘挂白旗的小桨帆船，正朝【无面者】号缓缓划来。
“叫所有人先别吵了。”
“对岸海盗派使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