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丨难不成还怕我护不住你?

晨光爬上房檐,将班詺持剑的身影投在墙上,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指尖摩挲着剑柄上“长鸣”二字的刻痕,那句“杀之后快”犹在耳畔

剑穗上的玉坠撞在鞘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芒星,回去”,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芒星张开双臂挡在床前,发髻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哥!你守了她一整夜,现在连句解释都不听就要——”

“孟极!”班詺突然暴喝,惊得窗外宿鸟扑棱棱飞起,“把仲芒星拖回西苑!”

殿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阵裹着香气的风

孟极的刀刚出鞘半寸,就被一抹玄色身影撞开,鹿环公的织金靴踏过门槛,“班詺!”她反手抽出腰间软剑,“你敢动青棠试试?”

子衿的剑尖抵在班詺咽喉,余光瞥见床上人苍白的脸色,青棠唇上那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事关朝廷大事......”

“朝廷大事?”子衿突然冷笑,染着蔻丹的指甲狠狠掐进班詺左臂伤口,鲜血顿时浸透绷带,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班詺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擅闯太武门禁地!”

“蠢货!”子衿甩开他手臂,血珠甩在帐幔上,“青釧的商队养着十万边军!你杀他女儿?”她突然揪住班詺衣领,“信不信明天你朝班府就会被砸成筛子!”

班詺猛地拍向案几,茶盏震得跳起来,“那你瞒着我让她去送死?!”鲜血顺着他的小臂流到肘尖,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一洼

芒星突然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鹿环公面前,圆脸上还挂着泪痕,“求姐姐!我哥守了这位姐姐一整夜,连伤口都顾不上包扎...”

子衿挑眉看着这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忽然觉得有趣,她慢悠悠伸出手,孟极立刻递上浸了热水的绸帕,“姐姐?”子衿一边擦着手上血迹,一边似笑非笑地睨着芒星,“你不知道我是谁?”

绸帕上的血丝在热水中化开,“罢了”,子衿随手把帕子扔回铜盆,水花溅在孟极靴面上,她转身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太武门若真要拿人,这会儿早该有工亲卫来踹门了”

班詺捂着伤口直起身:“你的意思是......”

子衿斜倚在窗边,“太武门的气毒本就是用来防贼的”,她转头看向班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青棠腿上的百癞毒,可不是太武门原有的机关”

班詺皱眉,“工亲卫的毒?”

“正是”,子衿冷笑一声,“若真是工亲卫伤了她,这会儿早该五花大绑押去天牢了,哪还能让她跑回你这儿?”她踱到床前,俯身查看青棠的伤势,“用这毒的,定是另有其人”

孟极忍不住插话,“左公怎知青棠姑娘会来班府?”

子衿直起身,随手理了理衣袖:“人一晚上没回来,我自然要查。“她瞥了眼孟极,“怎么?我鹿环公府的眼线,还得跟你报备不成?“

“孟极不敢”

青棠突然在昏迷中剧烈颤抖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滚落。可她眉头紧锁,嘴唇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任凭芒星如何呼唤拍打,都毫无苏醒的迹象

班詺一把扣住青棠的腕脉,“怎么回事?”

芒星急忙翻开药箱,“怕是解药与另一种毒相冲了”,她手忙脚乱地取出银针,却在鹿环公锐利的目光下突然僵住

“你还会解毒?”子衿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目光却像刀子般在芒星身上刮过,小姑娘顿时缩了缩脖子,想起父亲仲户史常说的“女子当藏拙”的教诲

子衿忽然轻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墨色玉佩那玉佩流苏洁白如新雪,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拿着”,她将玉佩抛给芒星,“我先回去,既然你会解毒,便留她在这”

芒星手忙脚乱地接住,看着子衿大步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位左公大人还真是,霸道得很”

玉佩在她掌心泛着幽光

待子衿走远,芒星才敢仔细端详那块墨玉。乍看平平无奇,却在烛光下显出通透的墨绿色,内里似有云雾流转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哥,听说鹿环公的夫君是右相大人?”

班詺正在给青棠擦汗的手一顿,“不该问的别问”,他声音沉得吓人,“芒星,这姐姐毕竟是女儿家,哥照顾她多有不便,你最近就搬到哥这住着”

芒星道,“那你去哪住?”

“观亭台”,班铭往屋外走去

床幔无风自动,青棠的指尖突然抽搐了一下

......

翊骅淮已经盯着案几上的青瓷瓶出神许久,瓶中药液泛着诡异的蓝光——正是百癞毒的解药

“殿下真要送去?”侍卫捧着锦盒的手微微发抖,“若那女贼不是青棠姑娘...”

翊骅淮突然抓起案上玉镇纸砸过去,“那对杏眼全城还能找出第二双?”他烦躁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新鲜血痕,“备马,去鹿环公府”

鹿环公府的前厅,子衿正用银签子戳着盘中蜜饯,见翊骅淮大步进来,她连眼皮都懒得抬,“稀客啊”

“小姑~”,他拖长声调朝门外喊,“您侄子来给您请安啦~”

子衿正在修剪盆栽,头也不抬,“滚进来”

翊骅淮蹦跶着进门,锦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锦盒,“猜猜我给小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盒盖掀开,里面躺着支泛着蓝光的琉璃瓶

子衿的剪刀“咔嚓”剪断一根枝条,猛地转身,“真他妈是你伤的人啊!”

翊骅淮委屈地凑近,“那时我也不知道是青棠啊...”,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也不知道是你”,子衿冷笑一声,剪刀在他鼻尖前晃了晃,“可你现在不就自己送上门了吗?”

一片落叶飘过两人之间

子衿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去太武门做什么?”

“哎哟轻点!”翊骅淮龇牙咧嘴地求饶,“我就是听说最近要查案子,想着去太武门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子衿手上力道加重,“你知道是什么吗?你就查?!”

“疼疼疼!“翊骅淮踮着脚尖,“就是不知道才要去啊!”

子衿的剪刀停在半空,“哟,我们淮殿下终于想争点正经东西了?”她眯起眼睛,“你也想着用这个立功?”

“那小姑你告诉我到底在查什么?”

子衿松开手,“不知道,就说是查青钏,难道是关于他家身份的?”

翊骅淮突然收起嬉笑,“那我要是真查出什么来,不是害了她吗?”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我倒不在乎她是不是蓝血鬼,是又怎么样?”

“那就好,别像班朱宴那堆人一样把什么世仇挂嘴上”,子衿把解药递给女司府,“立刻送去朝班府”,她瞥了眼翊骅淮,“若问起来,只说是我找到的,别提淮殿下”

“干嘛?”子衿看戏,“你也喜欢人家?”

翊骅淮瞪大眼睛,“是何意思?还有谁也喜欢吗?”

“还有谁?”子衿漫不经心地修剪着花枝,“班铭啊”

“不是!”淮急得直跳脚,“凭什么啊!他都要娶饶雅于了!这个朝三暮四的伪君子!”

......

王城的晨钟刚敲过三响,传令兵就带来了急诏,班詺系上佩剑时,指尖在剑穗上停留了一瞬

“守好她”,他对孟极交代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这些日子他总派芒星去探伤情,自己却再未踏进那间厢房。倒不是心灰意冷,只是每每想起那晚青棠苍白的脸,胸口就像压了块烧红的烙铁,她宁可冒险去闯太武门,也不愿与他商量半句

正午的阳光透过纱幔,在青棠眼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蹙着眉睁开眼,喉头像塞了把粗砂,连吞咽都带着血腥味,试着动了动手指,却惊醒了床边打盹的小姑娘

“芒星?”她声音哑得不成调,“你叫芒星?”

芒星一个激灵跳起来,发髻上的银铃铛叮叮当当乱响

青棠缓过神来,虚弱地笑了笑,“早听说朝班府有位表小姐,最爱到都城各大医馆帮人看病,医术高明得很”她轻轻咳嗽两声,“就是你吧?”

芒星顿时红了脸,手指绞着衣角,“姐姐说笑啦,我就是...就是喜欢捣鼓些药草...”

“哥哥去守东门了”,芒星突然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那晚他可吓坏啦,拉着姐姐的手死活不松开,自己胳膊哗哗流血都不管...”

青棠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当真?”

“千真万确!”芒星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说,“哥哥可从没为哪个姑娘这么着急过!”说完突然捂住嘴,像是说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青棠垂下眼帘,唇角却悄悄扬起,阳光正好照在她腕间那道浅浅的疤痕上——那是班詺那晚攥得太紧留下的

王城东门的灯火映照着班詺的侧脸,他身着轻便软甲,长鸣剑悬在腰间,正与侍卫细查出巡图,夜风拂过,剑穗上的玉坠轻轻晃动

“大人,朝班府来信”,侍卫双手奉上一封简函

班詺接过,指尖一挑便展开信笺——“姑娘苏醒”四个小字映入眼帘,他神色未变,随手将信笺置于烛火上,火舌卷过纸角时,映得他眸色深深

灰烬飘落在炭盆中,与余火一同明灭

提笔在空白信笺上写下“醒”字,他头也不抬地递给侍卫,“送去鹿环公府”

“大人不回去看看青棠姑娘?”孟极忍不住多嘴

班詺的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指尖在某处轻轻一叩,“不去”

待侍卫退下,他依旧专注地丈量着城墙高度,仿佛方才那封信从未出现过

湖心亭的纱帘被夜风掀起,芒星正指着水中跃起的锦鲤大呼小叫,波光粼粼映在青棠脸上,衬得她病后初愈的肌肤惨白

“谢谢你救了我”,青棠轻声道,指尖划过水面,漾开一圈涟漪

芒星刚要答话,忽见侍女提着裙摆匆匆跑来,“鹿环公到!”

话音未落,子衿已风风火火闯进亭中

“子衿!”青棠笑着招手

“早说不让你掺和这事!”子衿一把捏住她的脸颊,又不敢用力,“瞧瞧这脸色,跟鬼似的!”

青棠揉着脸笑问,“家父可找过我?”

“找过”,子衿翻了个白眼,“我说你陪太后去了”,她突然压低声音,“班詺那小子知道我们骗他,气得敢和我吹胡子瞪眼了”

一片柳叶飘落池中,惊散了鱼群,芒星突然道,“莲蓬可以摘了!”随后一溜烟跑了

“他是真怕你出事”,子衿难得正经,“不光在陛下那交不了差,你父亲那边...”,话到一半突然噤声,目光扫过芒星好奇的脸,不敢说出那晚班铭想杀她的事

青棠垂眸轻笑,“某些人还说不保我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伤痕

“再有这样的事,我就真的说到做到了”,子衿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青棠耳边,“我去找你爹说了太武门查身份的事”,她指尖绕着酒盏打转,“你猜怎么着?你爹那老狐狸根本没放在心上”

青棠手指一颤,茶水溅在石桌上,“父亲他早知道?”

“太武门那些所谓的密档里,压根就没有你们的记录”,她突然眯起眼,“你爹可比你想象的有本事多了”,子衿嗤笑一声,顺手把柳叶挑出来,“幸好他去王城了,没见过你的眼珠子,不然我真是……”

“我自是能控制的”,青棠怔怔望着湖面,许久才轻声道,“可父亲那,他既然知道为何从不告诉我...”

“告诉你?”子衿突然捏住她鼻子,“告诉你这个莽撞丫头,好让你直接杀去太武门验证真假?何况,他也不知你要去太武门啊”

青棠紧张道,“你告诉她我受伤了?”

芒星正巧捧着新摘的莲蓬回来,见状惊呼,“左公别欺负伤员!”

“那倒没有”,子衿松开手,懒洋洋往后一靠,“不过你爹让我带句话”,她突然正色,“‘棠儿若再胡闹,就送她回青州嫁人’”

青棠顿时涨红了脸,“他敢!”

“哟,这会儿倒有精神了?”子衿笑着把莲蓬砸进她怀里,“赶紧把身子养好,出来那么久了,你爹正找你回府呢,要是让他看见你这副模样...”

话未说完,青棠已经慌慌张张去摸自己的发簪,“芒星!快帮我看看脸色还差吗?”

子衿突然伸手戳了戳青棠的额头,“还有!受伤了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她眯起眼睛,“难不成还怕我护不住你?”

青棠捂着额头嘟囔,“我这不是...怕连累你嘛...”

“放屁!”子衿一把拍在石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翻墙爬树的本事还是我教的,现在倒跟我见外了?”

芒星在一旁小声补充,“姐姐当时都昏迷了,是表哥他...”

子衿和青棠同时转头,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芒星,小姑娘顿时涨红了脸,手里的莲蓬“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青棠脚边

“我、我去给姐姐拿药...”,芒星结结巴巴地说着,转身就要跑

“回来!”子衿一把揪住她的后领,顺手往她嘴里塞了块蜜饯,“小孩子家家的,别学那些碎嘴婆子”

青棠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我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要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她声音越来越小,“结果不知怎的就...”

“就摸到班詺床上去了?”子衿挑眉,笑得促狭

“子衿!”青棠急得要去捂她的嘴,却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

子衿连忙扶住她,难得放软了语气,“行了行了,下回记得,就算爬也要先爬到我那去”,她掏出手帕擦掉青棠额角的冷汗,“东苍琅送来的保命药还没人给我试毒呢,你下次替我试,知道没”

“知道知道!左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