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楼里,几个当地的读书人正在以圆月为题,吟诗作对。
“圆月像烧饼,馋得流口水。欲上九天啃,奈何不会飞......”
“哈哈哈这什么破诗,回去洗洗睡吧~”
曾友书当场念出了自己的大作,立马引来身边同窗的嘲讽挖苦。
“你们这些庸人懂不懂欣赏,这首诗的分量,乃是我生平第二满意之作~”
曾友书说着,抬眼见到陆江潮的身影,立即眼前一亮,挤开人群,上前亲热的凑到陆江潮身边:
“哎呀陆兄,你来的正好,此前我那首《吾爱花魁》,连瓶儿姑娘都很欣赏,当日你可是在场,是也不是?”
陆江潮的出现引来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因为相貌太过出众,台上跳舞的几个艺妓,也看向这边,把美眸停留在他身上。
陆江潮扯了扯嘴角,现场这么多人,他不好拂了曾友书的面子,当下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
曾友书见他点头,仿佛遇上了知己一般,立马喜笑颜开,拉着陆江潮到几个同窗面前介绍。
“这位小兄弟名陆江潮,当日醉月楼,便是他一首诗赢得瓶儿姑娘的青睐,连我也要稍逊三分!”
“嘶~陆江潮,莫非是前几日斩妖魔的那个?”
其中一人反应迅速,惊讶的打量着陆江潮。
另外几人也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附和起来。
这几日陆江潮可谓成了云羊城的名人,街头巷尾都有人谈论他的事迹。
“陆兄,你还把妖魔斩了?”曾友书瞪大眼睛,第一个不敢置信。
他自命儒雅书生,对只会动粗的武夫不屑一顾,只是偶尔听到当日醉月楼闹事的妖人被人斩了,不清楚是陆江潮所为。
“侥幸而已~”陆江潮含笑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谦逊公子的模样。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想不到能够斩杀魔教妖人的武夫如此年轻,看模样长相还这么斯文。
台上,几个娇美的小娘子也关注市井传言,同样没想到说书先生口中武艺高强的大侠竟然是长相年轻又俊朗的公子哥,当下美目异彩连连,甚至还朝着陆江潮抛了几个魅眼。
场中,李俊皱了皱眉,今天他做东,特意邀请曾友书等几个酒囊饭袋的同窗过来,就是想要人前显圣,让花魁彩云姑娘对其另眼相看,借着今晚成为其入幕之宾。
他的诗词造诣,说不得多好,但从前认认真真读过几天书,比曾友书这些人却高了一大截,再加上长相也还算周正,衬托之下曾友书等人便显得歪瓜裂枣。
彩云姑娘是尚未接过客的清倌儿,李俊为了拿下他,可是已经追求不少时日了。
为了今晚的安排,酒水点心钱、几个青楼姑娘的见面听曲费,到现在为止已经花了上百两了,简直是花钱如流水,如果今晚能成,还有后面的留宿度资和彩云姑娘的赏钱,几乎快能掏空他的家底。
眼看就要成了,没想到半路忽然杀出来个黄毛小子,竟然抢尽了所有风头,特别注意到彩云姑娘一双凤眸也在其身上流转,更是让李俊心底十分恼火。
他暗暗皱眉寻思,该怎么把场子找回来,让彩云姑娘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另一边,曾友书震惊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陆兄,你文采造诣那么高,可不要误入歧途把路走窄了,当武夫多没意思,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
陆江潮不置可否,懒得和这个只认死理的书生争论。
见陆江潮略显敷衍的表情,曾友书有些上头,指着他向众人吹嘘:
“诸位,你们关注错了方向,陆兄文采上的天赋比武夫厉害多了,连我也稍逊一筹,什么水平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个世界会习武的书生很少,反之有学识的武人也比较少见,原因主要是观念相悖。
盛元帝登基后,为了稳固政局维系统治,开始打压武人在朝堂和民间的地位,大兴科举,推崇儒术。
但因为施行的时间太短,而且这个世界武道的超凡力量本身就吸引了大批的人修武,再加上妖魔横行,敌国虎视眈眈,武夫的地位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削弱,却仍是世间主流。
反倒是新兴起的儒家读书人们,上至朝堂下至市井,最喜欢把武夫粗鄙挂在嘴边,来彰显儒士地位的超然。
另一边,武官也把这些儒学名家骂做酸儒,痛斥迂腐刻板。江湖上的武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待见。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则是精力有限。俗话说样样通样样怂,不管是习武还是读书,想要有一番作为都需要从小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大部分人也不是天才,因此一般都是从其中选择一条道走到黑。
不过文武双全的人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不仅需要有聪明有天赋,家世还得好,提供底蕴支持。
就比如陆江潮,作为堂堂靖王世子,除了自身天赋之外,从小有专门的私塾先生教导诗词歌赋,也有武道宗师亲自指点武艺,这些年打熬身体花的钱都是市井百姓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这种背景下,一个人如果能做到文武双全,其含金量可想而知,真正意义上的人中龙凤。
李俊一直在旁边想着怎么把众人的关注移到自己身上,此时见曾友书吹嘘陆江潮的文采,不禁眼前一亮,咳嗽了一声对陆江潮道:
“陆兄你来的正好,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侧,正适合吟诗作对,适才吾等正以'圆月'为题作诗,既然陆兄在文采方面造诣斐然,等会能否露一手,让大家开开眼?”
李俊面上笑容亲和,心中却在冷笑。
一个武夫,能读书识字就算不错了,又能作出多好的诗?曾友书说陆江潮比他厉害三分,在李俊看来两人估计也是同一水平。
况且即便他真的有几分文采,如此即兴作诗,又怎么会比得上他?为了今天,他的这首诗可是整整打磨了一个月时间,为此还专门找城里的老秀才请教过。
“好!”
曾友书听此提议,激动的都快蹦起来了:
“那日陆兄的扬名诗确实厉害,不过今天我这首《赏月》同样是不可多得的佳作,陆兄也来作一首,让大家评价一番,看看能不能比上我这首《赏月》~”
众人见曾友书如此不知廉耻,纷纷摇头感叹其脸皮厚度。
不过在座的都是书生,大家也想看看这位能斩妖人的武人到底有没有文采,打心底还是希望他就是沽名钓誉的绣花枕头,这样心里也好受些。
台上几个美娇娘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同样好奇的关注着场中的一切,想看看这位温润如玉又武功超凡的公子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正中那女子无论容貌还是穿着打扮都比其他人要艳丽许多,她便是花满楼如今的首席花魁彩云姑娘。
彩云原先是是醉月楼的花魁,不过一个月前瓶儿姑娘出现之后,就把她的风头比了下去。几天前瓶儿失踪,醉月楼也被毁去,她便被东家暂时安排到这里过班,继续赚银子。
能当上花魁,对自己的容貌无疑是非常自信的,被瓶儿比了下去,她自然不服,为此也一直关注着竞争对手的一举一动。
那天她听到瓶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甘愿梳拢破瓜,心头十分震惊。
毕竟花魁就是一个金字招牌,不知道能揽来多少银子,若非给的太多或是对客人一见钟情,又怎么会轻易把清清白白的身子交出去。
对此,醉月楼一案事后她还专门找人打听了陆江潮,听过“豪情满志倾沧海,此生无寄付江潮”这句壮志凌云的扬名诗,今日再见其丰神俊朗的容貌,总算明白瓶儿姑娘为何会甘愿献身了。
听到李俊邀请陆江潮作诗,她也被调动了兴趣,不禁期待起来。
如今见到陆江潮犹豫着似乎想要推辞,她也有些急了,忍不住轻声开口:
“陆公子~”
彩云声音不大,但清脆的声音宛若百转千回,尾音像沾了蜜的丝线,让在场几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骨头都酥麻了。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彩云。
彩云抬起粉袖遮住半边脸颊,眉眼含春的瞄了一眼陆江潮又低下头去,粉面羞红:
“陆公子,奴家也想要一睹公子文采呢~”
哗~
众人哗然,看陆江潮的表情都变了,纷纷打趣起来。
李俊也跟着打趣,实则内心阴沉,期待着等会的打脸好戏。
陆江潮本想要拒绝,他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找曾友书打听消息,哪想到会摊上这种事。
不过见现在这阵仗,他不参与作一首诗出来,曾友书恐怕不会跟他走了。
当下,也只得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俊心里乐开了花,笑着站出来主持规则,让几个方才还没有作诗的书生继续。
他这次找来的都是一群没什么真本事的酒囊饭袋,几个书生轮番作出来的诗词,也都是打油诗水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也就比曾友书的《赏月》水平高点。
到得最后,便只剩下李俊和陆江潮两人。
李俊本想要最后压轴,但君子之间都讲究谦让,场面话总得到位:
“陆兄,你要是还没准备好的话,为兄可以先来~”
“那便李兄先请吧~”陆江潮看出这人心思不对劲,也想看看他搞什么花样。
李俊心里暗自冷笑,等会他写的诗一出来,技惊四座之下,陆江潮肯定羞愧的没脸再作诗了,到时候丢脸可就更大发了。
暗道一声“这可是你自找的”,李俊咳嗽一声,轻摇手中折扇,仰角四十五度摆出一副自信十足的姿态,往前踱了几步,缓缓开口:
“晚照沉西岭,冰轮始上浮~”
第一句刚出来,就有人默默点头称赞。
这些人虽然胸无半点墨,但读书识字多年,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短短两句诗精确的描绘夕阳西下,月亮初升的场景,虽然算不得太过惊艳,但至少中规中矩,已经超越绝大多数人了。
曾友书在一旁却是皱起了眉头,“屎上浮”如此重口味的用词,比起他的“圆月像烧饼”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后者激起食欲,前者却让人恶心。
李俊走动间却是一直注意着彩云姑娘的表情,见其微微点头,似是觉得这两句诗不错,嘴角难以抑制的翘起来,都快变成翘嘴了。
压下并不存在的掌声,李俊朗声高诵后两句:
“清辉铺四野,皓彩满重楼~”
言罢,大家纷纷捧场鼓起了掌。
几个平时和李俊关系比较好的书生说了几句恭维的称赞。
陆江潮微微点头,李俊这四句诗确实写的不错,清冷的月光、苍茫的原野、高耸的重楼,共同构筑出静谧悠远、略带孤寂的意境。
不过,话说回来.....
李俊如愿以偿的出了风头,当下很是自得,一双眼睛往彩云姑娘看去,期望得到佳人青睐的眼神。
然而,他却发现彩云姑娘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而是看着陆江潮,目露期待。
“哼!”
李俊在心底冷哼一声,脸色阴沉下来,继而看向陆江潮:
“陆兄,该你了~”
本来他打算让陆江潮知难而退,但现在彩云姑娘明显对他有点意思,只能让这小子当面出丑才能挽尊了。
陆江潮观察这么久,也看出来了这个李俊在搞什么鬼名堂。
他虽是无意打搅了李俊的好事,但这人一门心思让他出丑就不对了。再者即便他今日不在,以李俊的段位对上彩云姑娘也不可能得吃。
陆江潮本打算随便编一首打油诗蒙混过去,但既然如此,那干脆认真点好了,也算是给李俊长个教训,让他记住以后不要把所有钱花在女人身上。
在众人瞩目中,陆江潮转身,透过窗台看向挂在空中的皎皎明月,想起了远在靖州的父王和已经过世的母亲,还有上一世的亲人,脸现追忆神色,淡然开口: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场中寂静下来,短短两句诗,塞外风景便被描绘的淋漓尽致。
此地位于剑州,再往西去便是靖州,地处西北,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见过诗里描绘的边塞景象。
特别是近些年和西戎国小规模战争不断,“戍鼓断人行”更是写出战争将道路阻隔,渲染出浓重悲凉的气氛。
大家脸上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静静等着后面两句。
陆江潮没有卖关子,自顾自的说出后面两句诗: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