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
吴大壮怒吼一声,一拳打了过去。
阴平大惊失色,慌忙后退。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埋伏着人!
而且看这阵势,分明是早有准备!
阴平心中暗道不好,知道中了圈套,当下也顾不得再杀陈三了。
虚晃一招,便想夺路而逃。
但吴大壮岂会让他如愿?一个闪身便拦住了他。
“叮叮当当!”
同时,几名家丁也扑了上去,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阴平虽然身手不弱,但在吴大壮这等猛男以及数名精锐家丁的围攻下,很快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不过数个呼吸之间,阴平便被吴大壮一脚踹中腿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被打飞出去。
两名家丁立刻上前,用绳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直到此时,陈三才敢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被背叛的愤怒。
脚步声响起。
阴晚晴在阴福的陪同下,缓缓走进了静室。
她看了一眼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阴平,又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陈三,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现在,可相信我说的话了?”
陈三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阴晚晴,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阴平,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阴晚晴冷冷的看着对方。
阴平自知大势已去,反而露出一丝狞笑,“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只恨没能早点结果了这个叛徒!阴晚晴,你也别得意,陈家的手段,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想象的!”
“是吗?”
阴晚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很快,你就会知道,究竟是谁,小看了谁。”
她挥了挥手,“将他押下去……送给阴九。另外,派人彻查上下,凡与阴平有牵连者,一律拿下,绝不姑息!”
当听到阴九的名字,在场的几人均是有些头皮发麻。
阴平更是一脸畏惧。
“……是,小姐!”
阴福沉声应道,然后带着人把阴平拖了出去。
“陈三,你好好在这养着吧。”
阴晚晴也不再多说话,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陈三忽然沙哑着嗓子开口,然后跪了下来。
这一跪,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阴晚晴静静的看着他。
陈三缓缓的低下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从今往后,我叫李石头。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顿了顿,“李石头这条贱命,便是小姐的了!但凡小姐有所差遣,李石头万死不辞!只求小姐……能为我那屈死的爹娘……讨回一个公道!”
“好!如你所愿!”
阴晚晴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颗最关键的棋子,终于彻底归心了。
而那条潜伏在阴家的毒蛇,也被一并揪了出来。
一石二鸟,计成。
宛城西郊。
一座荒废已久的土地庙内。
蛛网低垂,神像倾颓。
张星落蜷缩在神案之下,冰冷的石板硌得骨头发疼。
他已在这里躲藏了近两个时辰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原本是想通过几条小路赶往阴家庄园的。
没想到一路上却是几次差点被抓到。
“呼……”
张星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陈家已经发现账册失窃了,现在正如一群被激怒的疯狗,正疯狂地搜寻他的下落。
还好事先踩了点,做足了准备。
第一波追兵,他凭借着对地形的了解,利用大小路结合的方式,最终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拉网式的搜捕。
至于之前预想中可能埋伏在小镇驿道上的第二波追兵,他因为心存警惕,刻意选择了更为偏僻难行的荒僻路径,也侥幸避过了一劫。
然而,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暴风雨前的都是片刻宁静。
天亮之后,一旦视野开阔,陈家的搜捕网只会越收越紧,手段也会更加酷烈。
甚至很可能还会直接动用在官府中的势力,以缉拿盗匪的名义,在全城范围内光明正大地进行搜捕。
到了那个时候,那可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能将这烫手山芋送出去!”
张星落飞快地思索着,在脑海中盘算着每一个可能的去处。
先回阴家?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立刻掐灭。
阴家刚刚经历了骇人听闻的投毒事件,内部一定还在处理这事。
而且吴大壮和老乞丐分别送去了人证和物证,阴晚晴那边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陈家此刻必然是死死地盯着阴家庄园!
这个时候,如果他还敢带着这本足以将陈家彻底钉死的福禄泉造假账册回去,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只会逼的陈胥彻底不顾一切,狗急跳墙了!
届时,陈家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撕破脸皮强攻阴家。
以目前的阴家来看,怕是很难抵挡陈家倾巢而出的疯狂反扑的。
到时候,真的是会变成两家大战,生灵涂炭了。
那么,如果去县衙报官呢?
这就更扯淡了!
陈家在南阳郡盘踞多年,势力早已渗透到官府的各个层面。
从郡守到下面的小吏,不知有多少人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勾结。
这账册若是交到县衙,先不说会不会石沉大海。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他递上账册的下一刻,就被陈家安插在衙门里的人当场截获。
而他自己,则会被冠以诬告、诽谤的罪名,直接投入暗无天日的大牢。
那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彻底的死路一条!
至于躲藏起来,等待时机?
可又能躲到哪里去?
陈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发动了全部力量了。
南阳郡看起来很大,但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没有容身之处。
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这本账册在他手中每多待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因为,时间,不在他这一边。
“看来,只有去找他了……”
思来想去,张星落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希望他真能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刚正不阿吧!这账册上的罪证,桩桩件件都足以让陈家满门抄斩。只有将它交给有足够分量的人手中,才能发挥作用,从而一举将陈家这个毒瘤彻底铲除!”
“这是一步险棋……不,这简直是九死一生的豪赌!”
因为他不知道申屠府戒备如何森严,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见到桓谭,更不知道就算见到了,桓谭是否会相信他,是否会出手。
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稀疏的星子也渐渐隐去。
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陈家反应过来,抵达那里。
张星落深深吸一口微凉的晨风,猫着腰,如青烟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土地庙。
宛城西郊多是些零散的农田与荒地,间或有几处破落的庄院。
好在张星落对这一带还算熟悉。
他刻意避开了能走车马的大道,而是专拣那些田埂小径树林边缘穿行。
此刻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湿漉漉的草木清气。
这也是天然的掩护。
然而,刚行出不到两里地,前方不远处便出现了几道晃动的火把。
是陈家的搜捕队!
他们并没有放弃对城郊的搜索。
而且看那火把的数量和移动方向,似乎正在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逐渐向城内收缩。
张星落立刻伏低身子,躲在一片半人高的蒿草丛中。
这时候,硬闯就真的是找死了。
必须另寻他法。
通过仔细观察着,张星落发现这队人马虽然人数不少,但行进间略显杂乱,多是些家丁护院。
领头的是个骑着劣马的管事模样的人,正不耐烦地吆喝着。
他们更注重道路的封锁,对这些偏僻的荒地搜查得并不仔细。
“有了!”
张星落心中一动。
他悄悄向侧后方挪动,来到一处废弃的灌溉水渠边。
大旱之年,水渠早已干涸了。
他毫不犹豫地滑入渠中,借着渠道的掩护,快速朝着与追兵前进方向略微偏离的角度移动。
这段路程虽然绕了一些,却成功避开了正面。
约莫一炷香后,张星落气喘吁吁的从水渠的另一端爬了上来。
前方不远处,便是宛城的西城门了。
此时天色已亮了不少,城门已经开启。
灰色的城墙在晨曦中庄严肃穆。
陆续有早起的农人和小贩排着队等待进城。
城门口,除了例行守卫的十几名身着甲胄的兵士外,赫然多了七八名身着青布短打、腰佩短刀的陈府家丁!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眼神锐利如鹰,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不时有家丁会上前,粗暴地拦下一些衣着普通或形迹可疑的人仔细盘问,甚至翻检他们的行囊和货物。
“真是阴魂不散!”
张星落眉头紧锁,心中暗骂。
城门口的盘查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密得多!
这副狼狈模样,若是直接上前,定然会被立刻扣下盘问。
张星落躲在一排牛车后面,焦急地思索着对策。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进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忽然,他的目光被城门洞角落里的一群人吸引了。
那边有七八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乞丐,正蜷缩在避风处。
有的靠着冰冷的墙壁打盹,有的则目光呆滞地望着过往的行人,伸出干瘦的手,有气无力地乞讨着。
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围在一起,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
张星落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那些陈府家丁虽然凶恶,但对于这些乞丐,并不怎么关注。
只是偶尔会因为他们挡了路,而不耐烦地呵斥驱赶几声。
“或许……可以试试!”
张星落深吸一口气,悄悄从牛车后绕了出来,贴着墙根靠近了那群乞丐。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走到一个年纪最小的乞丐面前。
张星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将那几枚尚带着体温的铜钱塞到对方手里,压低声音道,“小兄弟,行个方便。我想进城里找点事做,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进去?”小乞丐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躲,但感觉到手心里的铜钱时,眼睛顿时一亮。
他飞快地将铜钱攥紧,但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怯生生地抬起头,瞥了一眼不远处一个倚墙而坐的中年乞丐。
显然,那人是这群乞丐中隐隐的头领。
张星落会意,整理了一下同样破旧的衣衫,硬着头皮走到那中年乞丐身边。
“老丈,”
张星落微微躬身道,“小子是从乡下来的,家中遭了灾,想进城寻个活路。身上盘缠也用尽了,只求能混口饭吃。眼看这城门口盘查得紧,小子这副模样……怕是进不去。方才见小哥几个,想跟着老丈一同进去,也好有个照应。还望行个方便。”
中年乞丐睁开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许久,特别在他腰间被破旧衣衫略微勒出的账册轮廓上多停留了一瞬。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寻常落难的。”
中年乞丐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干枯的树皮在摩擦,“你怀里……藏着什么?”
张星落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老家伙果然厉害!
他脑中念头急转,知道此刻绝不能慌乱。
只能苦笑一声,伸手从怀里摸出最后的几枚铜钱,故作坦然道:“老丈明鉴,小子如今身上也就剩下这几文买命钱了。本想着用它买几个面饼,能熬过今天就好。至于别的……小子现在比您还穷,哪还有什么可藏的。”
他刻意将买命钱三个字说得重了些,又将铜钱递了过去。
中年乞丐沉默了。
周围的乞丐也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新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就在张星落感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中年乞丐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你识字?”
张星落楞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识一些……之前家里教过。”
“好!识字很好!倒是个机灵的小子。行了,既然是同道中人,就一起吧。不过,进了城,讨来的东西,要按规矩来分。”
中年乞丐用枯瘦的手指了指城门口,“看到那些狗腿子没有?今天不太平,得机灵点,别给我们惹麻烦。”
“是是是,小子明白!多谢老丈收留!”
张星落如蒙大赦,连忙将铜钱塞到中年乞丐手中。
“絮子,给他找件行头。”
中年乞丐对先前那个小孩吩咐道。
那名叫絮子的少年乞丐不情不愿地从他们堆放杂物的破席子底下翻出一件更加破烂、散发着酸臭味的衣衫,扔给了张星落,“穿上!”
张星落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衫,换上了破衣。
接着,他又抓起地上的泥土和草灰,胡乱地在脸上和身上涂抹了,甚至还从一个乞丐的破碗里沾了点黑乎乎的污渍抹在嘴角。
不一会儿,一个活脱脱的小乞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中年乞丐看着张星落这番毫不做作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