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道旁树木林立，在山涧弯弯绕绕。
不时有鸟儿啼叫着自半空飞过。
自那酒馆离开已经一日有余，卫诚也难免觉得无趣。
去边城的路很多，但大路这几日不乏有名有姓的人物和那些边城周遭的贵人去赴宴。
总归人多眼杂。
好不容易寻了条小路，刚开始还算平坦，可越往后走就越是崎岖。
又有了半晌，这具身体也开始口干舌燥。
卫诚便索性闻着供奉，拐进山路中朝着土地庙而去。
这个世界的人们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没有神明的世界，偏偏建造了不少用来供奉神明的庙宇。
山林里的杂精不少，哪里吃过这种细糠，争先恐后的涌进土地庙想要闻个供奉。
但好东西试问谁不想独占？
总归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两个得了便宜。
在拐了两个弯路后，一座破败但依旧有人供奉的土地庙正冒着炊烟。
炊烟袅袅还有一群人围在篝火旁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在烤。
“撒点盐巴，这样生烤出来不够味。”
“哎呀——爹你别管，你弄好自己的就行了，我可不爱吃咸的。”
篝火旁一大家子四口人正围在一起。
其中模样老实的中年人正抓着一手盐巴往身旁姑娘边挤。
那姑娘穿着淡绿色的衣服，将手里的腌肉往身侧偏着，用另一只手将其护在怀中。
中年人尴尬的笑着，只好讪讪的坐回原位。
一旁妇人见他这幅模样，便掩着脸笑了起来。
“闺女也嫌弃你事儿多……”
妇人调侃着自家丈夫，却见丈夫和闺女一同看向她身后，也好奇的转过身来。
这时卫诚已经走到近前。
妇人见他眼熟，回想一瞬。
“唉？老爷，这是昨天那小哥。”
中年人在妇人的提醒下也想了起来，拿着手中串着腌肉的棍子就迎了上来。
“昨日我们见过……哦!你可能没看到。”
“那时你背对着我们，但你这身衣服我在边城这儿还没见其他人穿过。”
中年人说着，抬手摸了摸脑袋。
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拿着东西。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显得局促而好笑。
他索性转移话题。
“昨天真是抱歉……”
卫诚一愣，自己还真没在意。
那时被边城刘将军笑的前仰后合，哪有心思注意其他人。
他原本只是想过来蹭顿饭吃，这人……还真不错。
卫诚双眼一闪。
“您今年贵庚？”
中年人一边领着卫诚至篝火旁就坐，一边回答:
“贵庚不敢当，我今年三十有六……”
被中年人领着坐在他先前的位置。
那位妇人和一旁上了年纪的老妇便往旁边挪了挪。
或许是见卫诚皱着眉头不说话，中年人还以为有什么事。
“怎么了？”
卫诚摆摆手。
三十有六……中年人寿命三十七，寿元只剩一年。
可惜了这个好性格。
也是，生活在这种时代，又是和匈奴离得近的边境城市。
寿命短暂也不难理解。
“老哥……我看你带着一家子，为何不往中原去做个营生，要留在这里呢？”
中年苦着脸正要回答，他夫人却将一个新串起来的腌肉塞进他手里。
中年人将腌肉串递给卫诚，在卫诚道了声谢后才开口解释:
“先前朝廷不是没管建南那家吗？”
“那王家和那些朝堂上的武将走的很近，又是匈奴之乱唯一誓死不降的大家族。”
“离得近的将军尚能带兵支援，但终究寡不敌众，还被朝廷严令，心里自然有怨气。”
“王家那么大的家族都覆灭了，我们这些小家还在苟延残喘……那些将军们便将去中原的路堵了。”
“扬言除了平民百姓和逃难乞丐，其余一概不许过路。”
“去一个他们便杀一个……”
这些将军们还真是有趣，皇帝老儿他们不敢反抗，倒是对没权没势的小家族耀武扬威。
他们也不想想，这么做让边境那些心有中原朝廷的人怎么自处？
匈奴打来这些手无寸铁的小家族战又战不了，逃又逃不掉。
这不是将他们拱手送给匈奴吗？
这和资敌有什么区别？
“这是你女儿吗？很内向。”
沉重的话题没办法接，卫诚便转头看向身旁姑娘。
此时姑娘正握着腌肉串在火上烤，听到卫诚提起自己，不由得一顿，耳朵便红了起来。
中年人见自家女儿不说话，虽然心中疑惑她不是蛮活泼的吗？但嘴上还是替女儿解释:
“对，她是我女儿，独女。”
“大概是怕生吧，她平时在家里挺活泼的。”
姑娘的寿元还有很多，可惜，一年后小小年纪的她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其实对卫诚而言，他并不需要为其他人产生怜悯之心。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寿元在出生那一刻便一直在缩减。
总有一天会尘归尘、土归土。
但经历过无数岁月，哪怕是铁石心肠，见证过太多人的生离死别也会产生动容。
“快吃吧，再烤就要焦了。”
中年人适时的提醒。
卫诚点了点头，见身旁姑娘小口抿着肉串，便学着她的模样吃了起来。
入口带着淡淡的鲜香和温热，除去肉的余香似乎还少了些味道。
腌的时候盐巴放少了吗？
卫诚心里疑惑，但并未太过在意。
想他刚来这个世界时语言不通，什么糠腌菜都算好的。
有时饿急了甚至连树叶和野草都不放过。
这个世界什么都好，就是战争不断，加之美味缺乏。
待众人吃饱喝足，卫诚便帮着中年人将篝火挪进庙里。
在将破庙里的杂物打扫干净后，中年人便拍拍身上尘土，坐在石台上朝卫诚招呼。
“过来坐，小哥。”
等卫诚坐在中年人身侧，中年人便看着卫诚的衣服道:
“你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吧？”
中年人的眼神忽然黯淡。
“那些匈奴隔三差五的就来劫掠一番，很多人都家破人亡了。”
“你也是可怜人，长得这么帅气……若是出生在中原，已经娶了媳妇热炕头了。”
中年人大概是看卫诚穿着锦衣，但衣服明显破旧。
便联想起匈奴，以为他是被匈奴害得家破人亡，这才在酒馆突然发笑。
可怜人啊，家人没了受不了打击，难免有崩溃发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