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墨玉

阴风呼啸,温大娘住处传来惊恐尖叫,鬼影憧憧,花胳膊们乱了阵型,有不知所以想去搭救掌柜的,有慌不择路破门而逃的,还有些胆色不小,要趁乱裹走些金银细软。

没多时,四周又逐渐亮起火光,阴风一刮,立即呼呼暴涨,烧得瓦飞墙塌,有牙行伙计哭喊:

“走水!走水了!”

周遭街上跑出不少拧桶抱盆的百姓身影,见到是这里着了火,都心照不宣地慢下脚步,还有好事者回道:

“你等多担待会儿,咱们就要去报官喽!”

祝寅满头大汗地放下手中火把,他几乎每日都要来到此处,早就对地形构造了如指掌,加上牙行里的人被鬼怪吓得惊慌失措,一时果真没注意到他。

拉开一道道铁门,迎着扑面而来的恶臭,祝寅心中涌起久违的痛快感,他不住奔走喊道:

“这里就要烧毁,且随我来,随我来!”

可祝寅如何也没想到,那些被唤醒的奴隶,绝大多数都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任凭他如何呼喊劝告,都不愿迈出狭隘逼仄的囚房一步。

“走啊!”

祝寅抓过个奴隶大声吼道,后者终于有了神情,却只是慌乱挣脱,怯懦地缩回囚房内。

数百名奴隶,愿意同祝寅逃走的竟只有十来人。

而牙行平日里没少向军巡铺孝敬,此刻一队救火兵已拖着水袋与溅筒匆忙赶来,在他们忙活下,熊熊火势逐渐变小。

祝寅最后望了眼那些缓缓隐入黑暗中的奴隶人们,心中滋味复杂,只能趁乱先行离去,不料眼前一花,出现了个癞痢头道人。

“咦,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怎破了我的法坛?”

癞痢头疑惑自言自语一句,右手一伸便抓向祝寅,其动作无比自然,落在祝寅眼中却裹挟莫名威势,完全避无可避。

他心一横,就要拼命之际,癞痢头的动作却戛然而止,他瞪大一对三角眼看向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冒出的剑尖,不可置信地断了生机。

计清抽回剑器,抖去血迹归鞘,一呼一吸从癞痢头身上抽走道气机,其在破邪目中浑身冒着血光,显然走的邪法路子。

“走吧,且带我们去会会那墨玉姑娘。”

明玉也从墙头落下,鄙夷地看了眼那癞痢头道人,又对祝寅吩咐道。

一行人趁着此地仍很混乱,从后门一一钻出,祝寅吹响了个哨子,哨声好似猫叫在夜晚传开,不多时就有个缠着头巾,身披坎肩的黝黑汉子钻出,他看了几眼不悦道:

“就这点人,也亏你祝大家急头白脸地请我等帮忙。”

说罢,他先行朝某个方向走去,又摆摆手示意众人跟上。

祝寅尴尬一笑,向计清解释道:

“这位是漕帮的好汉,平日里给墨玉姑娘做事,为人速来直率,还请不要见怪。”

这条路颇为寂静,沿途没遇得外人,显然是那漕帮汉子做了安排,不大会儿,一行人便到了码头,一艘两层的四百料漕船就在眼前。

“沿着此河而上,只需两刻功夫,就能抵达兰烟阁。”

计清点头,祝寅又将跟他走的十来个人安排进了船舱,那掌舵的黝黑汉子便低喝一声,甲板下层立即探出两排飞快划动的长桨,显然是此前就布置好的船夫。

“哟呵哟,哟呵哟......”

伴着一阵阵不算大声的号子,漕船驶离码头沿河而上,从城南缓缓开到城北,沿途灯火渐明,人声渐哗,市井气息愈发浓厚。

“城南多苦力,城北多繁华,这城北十三坊大多都是寻欢作乐之地,自然是没有宵禁一说。”

见得计清目光,明玉又咳嗽一声,

“小道只是听说,不曾亲身体验。”

两人有句没句聊着,漕船驶入条拥挤河道,两边尽是闹热的画舫青楼,他们自然不会走正门,七拐八绕地到了处背光地儿,那里站着个睡眼惺忪的丫鬟,见得漕船上的祝寅精神一振,没好气道:

“祝大家,你又给姐姐添了桩麻烦事儿。”

祝寅兴致不高,只勉强应付几句,丫鬟也不恼,细致打量着从漕船上下来的人影,最后只对那几个年岁尚小的女孩道:

“你们模样生得乖巧,日后有些眼力见儿,自然能从墨玉姐姐那儿谋条好出路。”

女孩们拘谨点头,丫鬟没了他话,只从怀中掏出个沉甸甸钱袋,不顾黝黑汉子拒绝,强行塞到其怀中,又招呼一行人随她走去。

“此是兰烟阁的后院,没甚乐子可言,你等若要寻欢,待会儿自己去前楼即可。”

丫鬟注意到计清二人,只当作来寻耍事的公子哥,随口招呼了一句,祝寅这才想起正事儿,连忙拱手道:

“茗寒姑娘,这二位是侠义之士,久仰墨玉名声,今日是特来拜访的,他们知晓规矩,绝不会乱来。”

叫做茗寒的丫鬟才安排好奴隶们的去处,此时带着计清三人到了间幽静小楼前,闻言皱眉道:

“姐姐许久都不见外人了,你怎不提前知会一声?”

祝寅有些无措,反倒是茗寒又叹道:

“也罢,且先候着,容我禀告姐姐。”

她留下一句,噔噔噔地上了小楼,也没用多久,就从二楼的小窗探头笑道:

“你等运道倒好,姐姐今日心情不错,又听说你等善举,倒愿意见上一见,且放了兵戈,上来吧!”

祝寅一喜,正了正衣冠登上楼去,计清只将腰间剑器放到个架子上,同明玉一齐跟在祝寅身后。

小楼清幽,更有股淡淡兰香,三人上了二楼,在茗寒招待下先是脱去鞋履,又用湿巾擦净了脸,最后换上身宽松衣袍,才被准许入内。

“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我等既见佳人,自不可失了礼节。”

到了此处,祝寅却精神不少,面上疲意去了大半,计清也不作答,只穿过几重纱幔,耳中素雅琴声由小渐大,终是隐隐约约见到个薄纱后的人影。

茗寒将他们带到几张案几前,正要叮嘱几句,那隔了数丈的人影反而先开口:

“远道而来,不若先听一曲。”

嗓音婉转空灵,祝寅几乎露出痴迷神色,明玉亦是饶有兴致,唯有计清心中冷笑,他的眼中,薄纱后可没有什么万种风情,唯见腥臭浓郁的妖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