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杆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道：

“终于出来了！”

徐老道将铜钱重新塞回蛤蟆诡嘴中，许是刚才江行道喂的僵尸虫儿够了，在老道狠敲了蛤蟆诡脑袋后，它没在诡叫，重新化作了烟袋。

“每种诡喜欢的食物都不相同，但修士的血肉，灵气，魂魄，对所有诡来说，都是美味。蛤蟆这次若是不闭嘴，我本来打算让你喂它指尖血来着。”

徐老道貌似为没能让江行道长个教训感到可惜，咂摸了下嘴后，继续说道：

“天地灵潮消退后，能够容纳修士炼化灵气的灵材也越来越少，原本古修使用的法器变得极其珍贵，就连他们瞧不上的低阶灵器，到如今都变成了香饽饽，所以修士们开始尝试控制诡来辅助修行。”

江行道本来还好奇，蛤蟆诡和灯油诡虽然有点奇葩，但还算听话。

就像没有多少自主意识，完全凭借本能行事一样，想到此处，他猜测道：

“就像刚才炼化灵器时，留下灵气烙印，这些能够被控制的诡，也经过了炼化？”

徐老道盯着徒儿，不禁道：

“据说，那些法教本山大阵中的真传弟子里，还存着拥有特殊资质的妖孽，在启灵时能觉醒天赋神通，你小子启灵后，不仅话多了，还聪明了不少，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就你这资质，肯定不是甚么神通。”

他瞪大双眼，将手中铜灯居高，恶狠狠开口：

“莫非。”

“你，……不是被诡附身了吧！”

艹，老道你……

江行道被吓了一跳。

可很快就发现了老道眼中既没有恐惧，也无杀意，反而眼底隐隐有一丝笑意，于是脸色不变，咧嘴笑道：

“你就当我是觉醒神通了呗，不论如何，总归是要为你养老的。”

“无趣，无趣！”

老道见没吓到徒弟，顿然索然无味。

“我早年在北方憋宝时，曾遇到一位天师府的记名弟子开坛讲法。

他曾说过，附身诡在附身过程中，首先要通过种种手段，冲击人的魂魄，让人放弃抵抗，然后才能吞噬掉魂魄。

尽管它们消化魂魄之力后，能吸收一部分记忆，但熟悉的人仔细感觉，总能发现一点诡异。”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修士显化本命箓，附身诡可没那玩意。”

说罢，徐老道一撩道袍后摆，从后腰摘下个巴掌大小的兽皮小袋，取出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深黄色药丸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未等徒儿说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索性将兽皮袋整个给了徒弟，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

“这是灰八爷肚皮缝制的药囊，给你了”

灰八爷就是灰黄鼠狼。

这玩意有些邪性，能够本能吸纳阴诡之气，在其将死未死之时，用特殊的制皮手段，取其最阴的腹部软皮，放入诡气浓度较高的环境中，可以催生出低阶皮诡。

可用铜精丝缝线，制成药囊，隔绝外部诡邪杂气，保持袋中药丸灵性不失。

这种低阶皮诡经人工催生，自己靠吸收外界诡气为食，没有其他执念，无需喂养，价格也不贵，在散修中很受欢迎。

也是九流散修中【制皮匠】这一行的看家手艺。

“刚才你只说对了一半，并不是炼化诡物，而是压制诡物。

方法比炼化灵器更难一些，需要习得术法【灵种】，在诡物没有抵抗意识时，进一步凝实自己的灵气烙印，化作一枚【灵种】，从而感知诡物状态，并压制诡的行动。”

老道吞下药丸后，精血亏空后的气色好了一些，同时将【灵种】法术的运转方法讲解给江行道。

“【显影】和【灵种】都是简单的入门法术，几乎每个修士都会，但【灵种】比【显影】复杂，你一时半会记不住也很正常，先慢慢品悟，有不清楚的地方，再来问我。”

江行道观想脑海中的本命箓，徐老道话音刚落，符箓表面那些朦胧的篆文中，又有一点清晰起来，正是【灵种】。

果然如此，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他眼中一亮，心中欢喜，将药囊摩挲一番后，塞进怀里。

徐老大以为他是因为得了诡物开心，又觉得自己给的太轻易了些，毕竟一个药囊也得几十块龙洋，不禁有点心疼地嘟囔一句：

“瞧你那只顾着好处的样子，就没发现这附近的异常？”

江行道回头看向身后那片阴煞林。

林中弥漫的雾气时隐时现，所有枝桠朝西南方位拧出相同的弧度，抬脚踩断的枯枝声没来得及传远，就被身后密不透风的树干吞没。

地下腐叶缝隙渗出类似淡褐色黏液，师徒两人每走一步，鞋底与腐叶间便拉出细丝。

但刚才在林深处，两人对这些异常都完全未曾察觉，此刻走到树林边缘，过了片刻，才惊醒其中的诡异。

徐老道蹲下身子，使劲抽动鼻子，就像一只套着破道袍的人型大耗子，扒拉着地上的腐叶。

等找到一颗歪脖子树下，他右手一挥，身前不远处凭空生出半丈高的小气旋，将附近丈许的腐叶吹开。

一丛惨白色的菌杆，出现在师徒两人眼前。

老道眼前一亮，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惊喜道：

“白杆杆！”

江行道回忆起记忆中的零散信息，也认出了这是一种比较少见的阴菇，菌帽可以释放有致幻作用的孢子，菌杆却无毒，且非常美味，依稀记得之前有人专门向老道收购过。

“师傅，白杆红伞菇一般都伴生在多年枯死再长新枝的老树周围，之前咱们遇到过的，都是零散在树根周围，这怎么是成丛而生呢？”

徐老道哪里还顾得上其中不同，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铜灯摆在附近，打入一道灵光，铜灯中的灯油诡化作小人，从灯芯冒出头来，打了个哈欠，张口重复唱起诡异童谣：

“皮肉熬得咕嘟冒泡……”

徐老道也不顾小人声音越唱越大，越唱越急，只是一味催促江行道帮着采集白杆菇。

灯油诡是目前师徒两人身上最强的诡，如果按照散修标准，药囊那种皮诡最多算不入流，蛤蟆诡属于低阶，灯油诡勉强算得上中阶。

小人醒来，发出精血的童谣，能震慑比它力量还小的诡，如果感知到有比它自己还强大的存在，小人就会声音逐渐变小。

执念得不到满足的物诡会增加戾气，时间长了灵种也不一定能压制，若是长期得不到满足，还会消耗物诡本源，一般修士不会这样操作。

徐老道精心计算过灯油诡的忍耐限度，当其歌谣终于发生变化，唱出“……老头！老头！你太抠门！……”。

他迅速收起铜灯，狠狠吹出一气，同时引动灵种震动，灯光熄灭，小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继而消失不见。

江行道心说：

[极限白嫖，又学了一招。]

将那丛白杆菇搜刮一空，采了约有一百五十多株，乐得徐老道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

“总算没白跑一趟，哈哈，不无小补，反正已经标记好了位置，这窝子就算咱们爷俩占得先机。

走！下次还来！”

折腾半晚上，东方已露鱼肚白。

薄雾弥漫，晨光熹微。

等师徒两人走出峡谷，又行了数里，才到了云雾山边陲要冲永丰镇地界。

……

就在师徒两人在山间穿行时，云雾山脉上空数千米，云层卷积。

一只翼展超过十丈的巨鹰，划破云层，迎着猎猎罡风，呼啸而过。

诡气缭绕在巨鹰周身，形成一道道扭曲的黑雾，与巨鹰的动作同步起伏。

忽然，云层下方似乎有什么动静吸引了巨鹰的注意力，它那大若磨盘的双眼之中，燃起两团幽冥之火。

终年不散的云雾山雾气，根本无法阻挡它的视线。

一座山峰映入鹰眼。

视野放大后，山峰南麓一片忙碌的矿场，密密麻麻蚂蚁似的矿工，正将一车车矿石从矿洞中运送出来。

轰隆！

山峰深处宛如打了个闷雷，南麓顷刻山崩，浓烟滚滚，矿场很快被滚石掩埋。

震动仿佛投入湖面的一粒石子，一圈看不见的波纹朝四周扩散……

巨鹰就像被路边蚂蚁吸引注意力的孩童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座山峰。

就在此时，一声冷哼在它脑海中忽然炸响，巨鹰就像遭到雷击一般，周身黑雾顿时四散，差点从空中直坠下去。

巨鹰顿时不敢耽误时间，双眼重新变得冷漠，双翅疾振，稳住庞大的身躯，越过云雾山脉，朝南方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