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教徒一家

“雯雯，在看什么呢？”

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雯雯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应该是和我们一样从国内来的游客。”

“可能也是来参加弥撒的吧......不过，还是眼下的事更重要些，我们真的到罗马了。”

推着行李车的陈父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

陈母在一旁整理围巾，小声念叨着意大利春季的温差。

陈雯雯深吸一口气，冷清的空气中混合着咖啡、香水和一种古老又奇特的气息，刚刚闯进脑海的影子转眼被扫到角落。

这就是圣城吗？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

陈雯雯曾经问过父亲，他们信仰中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大概是什么感觉。

当时，陈雯雯的父亲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

大概就是在1988年的冬天，在南美洲的一座小城市，你躲在某个朋友的公寓里，听着外面嘈杂的枪声，手上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爱人邮寄来的手链。

陈雯雯直到现在都没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一家三口很快度过海关，工作人员在得到“参加弥撒”的入关理由后毫不犹豫的放行。

教会在这里深深扎根，在这个时代，全意大利有接近九成的居民自称教徒，接近一半的居民会定期参与教会活动。

更何况，这里是整个教会的心脏城市，比例只高不低。

三人从机场大厅左侧的出口离开，离开的通道与机场大厅中间只有玻璃扶手做阻拦。

得益于此，陈雯雯得以将整个达·芬奇机场的大厅布置收入眼底。

穹顶上悬挂着巨大的铸铁十字架，中心捆缚的神明受难像则是某个雕刻大师的杰作。

墙壁上镶嵌着描绘圣经故事的彩色玻璃，甚至连指示牌下都用细小的花体书写圣经中的句子。

陈雯雯的目光被对面墙壁上的圣母像吸引走，那幅画巧妙地融入了机场的建筑设计中，圣母慈悲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位抵达的旅客。

“老陈！这里！”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陈雯雯的思绪。

她转头看见一位身着黑色神父袍的中年男子正向他们挥手。

那人大概五十岁上下，黝黑的皮肤和深邃的眼窝显示出南美血统，但他的中文却异常纯正，尾音带着似乎是刻意为之的圆润感。

他大步走来，右腿似乎有轻微的跛行，但这没有影响到他雷厉风行的动作。

“托里姆！真没想到是你来接我们！”陈父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快步上前与对方拥抱。

他们的拥抱远比礼节更久。

“麻烦你特意跑一趟，”陈父松开拥抱的手，满脸歉意，“临近复活节，想必你也很忙。”

“麻烦什么啊。”托里姆爽朗的笑了起来，“接待各个教区代表本身就是我们这边负责，只是我自己多跑一趟而已。”

他转身看向陈雯雯，右手摸向胸前的十字架。

“这位就是雯雯吧？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一点，现在已经是主的好女儿了。”

陈父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老朋友托里姆，现在是圣城这边的神父，你叫他托里姆伯伯就好。”

陈雯雯微微欠身，不着痕迹的整理了一下裙摆，“托里姆伯伯好。”

托里姆的目光在少女胸前的十字架上停留了一瞬，笑着继续道：

“你们坐长途班机来这里，现在一定累了，”托里姆接过陈父手中的一个行李箱，“我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对了，给你们准备的‘巴洛克复兴赛’门票收到了吗？”

陈父连连点头，“收到了，真是太感谢了。雯雯一直想听现场古典乐演出，能去威尼斯欣赏世界级的演奏，简直是梦想成真。”

托里姆笑着看向陈雯雯，眼角挤出细密的纹路，“音乐是最接近天堂的艺术形式。我相信音乐会给你带来些特别的感悟。”

他们跟随托里姆走向机场出口，路上，托里姆开始详细介绍这几天的安排，他的口音在某些单词上变得明显起来，像是混在核桃堆里的砂糖橘。

“最近这两天，会有人带着你们参观圣地，镣铐堂，城外的圣保罗堂，圣彼得堂不对外开放的区域就得过几天了，弥撒结束后，我带着你们朝圣。”

“关于复活节当天的弥撒，我为你们争取到了侧廊第二排的位置。那里能清楚的看到教皇本人，其他地区教会代表可没有这样的殊荣。”

“毕竟，某个主教都不会坐在这么靠前的位置。”

陈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但与托里姆不熟的陈雯雯却注意到他话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傲慢。

那不是一个神职人员应有的神情，更像是个在街头械斗中冲在最前面的青年领袖。

“当然啦，去威尼斯的机票也不让你们掏钱，到时候你们跟包机一起走，”托里姆眨眨眼睛，“我是这场比赛的评委，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

几人快步走出机场，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缓缓驶驶来，在他们面前停稳，一位年轻修女从驾驶座走出来。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秀，但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冷淡，脖子上挂着铜制的十字架。

“这位是薇薇安娜修女，”托里姆介绍道，“她会负责你们在罗马期间的行程安排。”

薇薇安娜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贵安，诸位教友。”

托里姆看了眼手表，略带歉意的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我请你吃饭，现在我还得在这等几个人。”

陈父拍了拍托里姆的肩膀，“见外了不是，本来帮我们安排座位就很麻烦你了，你有工作就先忙。”

托里姆苦笑两声，“要是工作上的事我都没什么负担，但来的人是那个难缠的女人，她的学生要参加这次比赛。”

陈雯雯难得的在父亲脸上捕捉到了惊讶。

只见陈父再次拍了拍托里姆的肩膀，只是这次脸上的歉意换成了难以言喻的怜悯。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倒霉的托里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