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都是文化人

“那敢情好!都是文化人,有出息!”

秦致远沉默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搪瓷缸子,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声音比方才沉了几分,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白老师,这些年……我一直没能回来看您,您心里,会不会怪我?”

白书记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摆了摆手,语气里多了些许沧桑和释然。

“说这些做什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奔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真把你拴在身边不成?”

他转过脸,对着温瑾瑜,脸上的线条都软了,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回忆的神色浮了上来。

“小温同志,你可不知道,致远这小子,小时候那叫一个皮!”

“有回他偷了我挂在院子里的腊肉,愣是藏在被窝里头啃!”

“被我抓了个正着,他还死不承认,那小嘴上油汪汪的,硬说自己没碰!”

温瑾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里的搪瓷缸子一晃,热水险些泼洒。

她偷偷瞥向秦致远,那人低头瞅着桌面,耳根子却红透了。

她咬着嘴唇,拼命忍着笑,心尖儿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丝丝的。

脑子里,江若梅那张阴沉的脸,渐渐和眼前这个笑呵呵的老头儿对不上了。

白书记越说越来劲,一拍桌子。

“还有一回!他跟隔壁家的小胖墩打架,把人家揍得哭爹喊娘,牙都快找不着了!”

“回来还梗着脖子跟我犟,非说是人家先动的手!”

“我气得抄起扫帚疙瘩,满院子追着他打!”

“嘿,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愣是没追上!”

温瑾瑜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新奇。

她忍不住偏过头,瞅着秦致远,压低声音嘀咕:“真没看出来,你小时候还挺……有活力啊。”

秦致远抬起头,冷飕飕地扫了她一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不许笑。”

这话不但没能让她收敛,反而让她笑得更欢了,脸颊红彤彤的,像枝头熟透的果子。

她赶紧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喝水,可那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白书记在一旁瞧着,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温同志,你瞅瞅,他现在装得跟个老干部似的,小时候啊,可没少给我惹麻烦!”

秦致远实在有些挂不住脸了,眉头蹙起,放下搪瓷缸子,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他声音冷了几分,直接打断了白书记的话头:“白老师,志强哥呢?怎么没见着他?”

白书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手里的搪瓷缸子停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回桌上。

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勉强和敷衍:“志强啊……他最近事儿多,出去了,怕是得晚点才能回来。”

温瑾瑜立刻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劲,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敛了回去。

她悄悄伸手,扯了扯秦致远的衣袖,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了?”

秦致远没出声,只是微微侧过脸,在她脸颊上停顿片刻,那神情里藏着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像是在盘算什么。

白书记干咳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笑呵呵地站起身。

“你们先坐着,我去灶房那边说一声,中午都留下,尝尝我这儿的家常便饭!”

温瑾瑜看着他略显匆忙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头莫名地紧了一下。

她扭过头,压低了声音问秦致远:“你觉不觉得……白书记有点不对劲儿?”

秦致远没有立刻回答。

他迈步走到窗户边上。

手指在模糊的玻璃上划过。

他声音压得极低,话语飘忽,更像在跟自己确认什么。

“白志强这个人,我记得他以前,不是个轻易挪窝的性子。”

温瑾瑜眉头蹙得更紧。

她也站起身,挪到他旁边,声音放得轻轻的。

“你的意思是……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话音未落。

秦致远转过头,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别胡乱揣测。”

白书记没让他们等太久就回来了。

他脸上重新堆满了笑,仿佛先前那点不自在和敷衍从未发生过。

他拍了拍手,语气透着一股子熟稔的热络。

“灶上已经交代下去了,瑾瑜,致远,今天中午说什么也得留下,尝尝我这儿的手艺!”

温瑾瑜看看白书记,又偷偷拿余光扫了秦致远一下。

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感觉这屋里的气氛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

她抿了抿唇瓣,站起身,脸上漾开笑容。

“白书记,那我去灶房搭把手吧,您跟致远先聊着。”

秦致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似乎并不太想让她离开。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颔首。

他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叩击着,一下,又一下,像在掩饰什么。

温瑾瑜走到门口,下意识回头望去。

秦致远果然还看着她这边。

她心口蓦地一烫,连忙低下头,脚步加快,匆匆往厨房方向去了,脸颊却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晕。

屋子里,只剩下秦致远和白书记两个人。

空气骤然凝固,温度也仿佛降了好几度。

秦致远缓缓收回投向门外的关注。

他转过脸,面向白书记,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冰冷。

“白老师,江若梅的事情,您究竟知道多少?”

白书记端着搪瓷缸子的手猛地一颤,水都险些漾了出来。

他明显愣住了,随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摆了摆手。

“致远啊,你这孩子,怎么冷不丁问起这个?”

“江若梅……我记得,她不就是市里的一个什么书记嘛。你怎么突然问起别来了?”

秦致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手指交叉,搁在粗糙的木桌上。

他声音压得更沉,那股子迫人的气场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白老师,您就别跟我绕圈子了。”

“凭您的能耐,有些事情,您不可能半点都不知道。”

闻言,白书记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慢慢拿起搪瓷缸子,送到嘴边,做出喝水的样子。但那只手,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

他放下缸子,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致远,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就这么……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