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落凰楼存在已久,永安朝堂之上,除了李承恩有能力做落凰楼的靠山之外,就只剩下保王派了。
我也曾怀疑过你,可你那时刚刚回京不久,我也没有任何证据,便打消了疑虑,直到…”
沉吟片刻,虞戈又分析道:“江南三洲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凑出三十万兵甲和战舰,这很不同寻常…稍加思索便能得出结论,是有人早就在着手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天。
而你温白开自然是当然不让的怀疑对象,直至青亭兵变,我便可以确定,落凰楼幕后的指使就是你温白开。
几十万兵甲啊,数十艘战舰,哪一样都需要消耗巨大的人力财力,你能背着朝廷和王简的天策府,暗地里搞出这么多东西,换一种角度来说,的确是非常了不起。
可惜了,若你将这份心思放在民生问题上,天下又有多少人能有衣穿、有地种,最终青史上也一定会有一笔专门用来记录你的功劳…
而像落凰楼这样见不得光的黑幕,究竟有多少,我就不一一去问了。”
温白开没有说话,此时沉默便是不反驳,是承认了这些事都是他做的。
“温白开,你的罪杀你千百回也不为过。”虞戈指了指身后院内,那些靠在墙边,身体已然僵硬,眉眼上覆了一层浅霜的人,“你一人的罪过,却要让多少人陪你受罪?你应该知道,如果他们不死在这里,将来被俘回永安,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温白开顺着虞戈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着自己的妻妾家眷都已气绝身亡,他不禁潸然泪下。
以下犯上的谋逆乃是重罪,他的族人都将受到牵连,不是砍头便是流放。
若说砍头那还是轻的,一刀下去,痛痛快快的走,若是被陛下一纸诏令流放边疆,那才是最残忍的刑法。
且不说这一路会吃多少路,自古举家被流放的刑徒,大多曾是殷实之家,家中女眷男丁兴旺。
那押送犯人去服役的官差,往往走到偏远地区后,便不受武朝铁律约束,释放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将魔爪伸向刑徒中的女眷。
常有听闻一些女犯人在路上惨遭衙役侵犯的,作为丈夫或而已只能屈服于衙役的刀剑之下,眼睁睁看着妻女受辱,却敢怒不敢言,即便到了服刑之地,也没有人会给刑徒申冤。
可以说,温白开的家眷能在吃一顿饱饭后,没有痛苦的死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有一个小女儿,叫温馨。”见温白开沉默,虞戈伸手轻扣桌面,拉回对方的注意力,“温馨这丫头太过刁蛮任性,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宠爱她。
那丫头没有出现在这里,或许已经被你藏起来吧?你门下箭师应该也在她身边保护周全对吧?”
“你想问什么?”听虞戈提及温馨,温白开的面色顿时紧张起来。
正如虞戈所说,温馨那丫头虽然刁蛮任性,却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孩子。
“瞧你紧张的…”虞戈摇了摇头,说道:“放眼整个武朝,整个天下,哪里没有朝廷的势力?哪里没有天策府的情报网?
他们迟早会被挖出行踪的,你门下箭师能护住她一时,却保不住她一世。”
温白开顿时颇为激动的骂道:“你敢对老夫的小女儿下手,那老夫必…”
可话说到最后,他却尴尬的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力足以威胁虞戈。
“必定什么?温白开,你已经穷途末路了,莫非还要让你的小女儿跟着落得一个一场?”虞戈冷哼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温白开一脸狐疑。
“你温白开罪不容诛,但你女儿可是无辜的。”顿了顿,虞戈朝温白开伸出一只手,“告诉我温馨的下落,我派人去接她,然后将她保护起来。”
温白开听后不住眯起双眼,却什么也没有说,虞戈等的不耐烦了,便催促道:“你还想不想你小女儿能活命了?”
温白开眼珠儿转了转,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一口回绝:“我不相信你,说不定你此番之所以给我一个痛快,就是为了引出我的小女儿,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虞戈顿时听笑了,反问:“她一个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我堂堂天策府总监,何需怕她?”
“对啊,您堂堂天策府总监,将来朝堂上的权臣之一,又怎需放低身段去救一个叛贼之女呢?”温白开望着虞戈,眼中满是不信。
“我…”这下落到虞戈语塞了,他的确没有理由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大费周折地去救一个叛臣之女。
他总不能告诉温白开,他之所以想要救温馨,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那么一个正直青春年华的丫头,就此香消玉损吧?
“看吧,虞大人,您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救小女啊。”温白开笑道。
“温白开,我是认真的,总之你小女儿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你若不说出她的下落,将来等她被天策府或者内卫找到,那她就死定了!”虞戈愤然拍桌,喝道。
“那便是她的命,我管不了,女大不中留…对了。”温白开好似想起了什么,又与虞戈说道:“你可知当年小女为何要拿弓箭射你?”
虞戈愣了愣,旋即摇头道:“不知道。”
温白开徐徐抬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白雪纷飞的天空,似笑非笑地感慨道:“那是年少时的喜欢啊!”
须臾,他再次望着虞戈,笑道:“要怪就怪当年,虞大人为何唯独对九皇孙一人痴情,倘若应了老夫的暗示,娶了小女做妻,那么今天她至少能免了一死,就如同上官飞燕那样。”
“你这话,蛮不讲理。”虞戈轻叹一口气,将瓷瓶里的毒药倒进温白开面前未动过的那碗米线里,然后推到温白开身前,“既然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吃了这碗米线,我让你体面的离开。”
温白开低头看着面前尚带一丝温热的米线,迟疑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剥了一颗蒜,这才夹起一筷子条条分明的米线,就着那颗蒜吃进肚子里。
他吃的很快,一碗米线只用了几口,便连面带汤吃进肚子里。
“痛快啊,痛快!”他放下空碗,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朝院外走去。
一步、两步,第七步时,他身体突然一阵痉挛,虞戈不忍去看,默默别过头去。
扑通一声过后,虞戈再转过头来看他,只见温白开已趴在了地上。
他一只手朝篱笆门方向伸去,似乎想在死前在出去走一走,最后看一眼这人世间的风景,却终是力不从心含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