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寻父

西山乱葬岗的雾气泛着尸绿,残碑间磷火飘忽如百鬼提灯。

腐土中半埋着具朱漆棺材,棺盖被七枚桃木钉封死,钉头缠着浸过鸡血的麻绳——正是我们天师府封僵的手法。

"棺里阴气重得能滴出水。"阿雅指尖银铃轻颤,铃舌指向东南角的老槐树。

树身布满指甲抓痕,枝头挂着件染血的粗布汗衫,心口处缝着块歪扭的补丁——是母亲生前给父亲缝的!

我喉头发紧,铜钱剑挑开汗衫,内袋掉出半块山楂糕。

酸涩记忆涌上心头:父亲每次赶集归来,怀里总揣着油纸包的山楂糕,糖霜沾在补丁上像落雪……

"咯咯咯——"

棺材突然剧烈震颤,桃木钉迸出火星。

胖子甩出墨斗线缠住棺盖:"尸变了!"线绳触及棺木的瞬间燃起青焰,棺内传出沙哑哼唱:"月光光,照地堂……"竟是父亲哄我入睡时的童谣!

"开棺!"我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铜钱剑上。

剑身"斩邪治鬼"四字泛起金光,劈开棺盖的刹那,浓黑尸气如巨蟒扑出。

棺中躺着的却是具戏服僵尸,面敷惨白油彩,手中握着把豁口柴刀——与父亲劈柴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我并指画出净天地神符。

僵尸突然睁眼,眸中闪过挣扎之色,柴刀哐当落地。

它颤抖着撕开戏服,露出心口溃烂的皮肉——那里用朱砂画着道残缺的雷纹,正是我儿时在父亲掌心临摹的图案!

"爹……?"我浑身血液凝固。

僵尸喉头发出嗬嗬声响,腐烂的指尖蘸着脓血,在棺板上歪扭写道:"速离……戏台……"

远处荒坟间忽然亮起幽幽绿光,纸扎戏台凭空浮现。

台上生旦净丑僵立如木偶,水袖无风自动,齐声吟唱:"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

唱腔陡然凄厉,戏子们脖颈扭转一百八十度,露出后脑贴着的控尸符!

戏台青帘掀起,玄沐子黑袍猎猎立于梁上。

他手中提线缠着九具紫僵,线头没入僵尸体内的正是我家的桃木筷——父亲总说这双筷子是祖传的,能辟邪。

"张小哥,这场《父子相逢》的折子戏,可还入眼?"玄沐子阴笑甩袖,紫僵腾空扑来。

它们关节发出桃木摩擦的吱呀声,分明是将父亲常用的木匠工具炼成了尸枢!

我怒极反笑,铜钱剑引动天雷:"五雷三千将,雷霆八万兵!"乌云在戏台上空翻涌,雷光如银蛇缠住紫僵。

桃木筷在电光中炸裂,迸出无数刻着雷纹的木屑——那是父亲为我雕刻的小木剑残片!

"乾坤无极,风雷受命!"我踏罡步斗,剑指苍天。

九道惊雷劈碎戏台,纸扎人在电光中燃成灰烬。玄沐子黑袍焦糊,却抓着半截桃木簪大笑:

"令尊的魂魄就锁在这簪中,想要?拿虺玉来换!"

簪头歪歪扭扭刻着"吾儿平安",那是我小时候时父亲熬夜雕的。

阿雅突然甩出银铃,铃舌化作金针封住玄沐子退路:"雷火符阵已成,你走不了!"

地面浮现血色阵图,七十二道雷符同时燃起。玄沐子撕开黑袍,内襟缝满父亲旧衣碎片。他

狞笑着捏碎桃木簪:"我在血鼎等着你们父子团圆!"黑烟腾起处,唯留片染血的算术本纸页,背面是父亲教我的第一道术算题。

戏台废墟上飘着焦糊的纸灰,那张染血的算术纸页被夜风卷起,堪堪落在铜钱剑尖。

我并指夹住纸页,雷光映出歪扭的字迹——正是父亲教我解鸡兔同笼题时写的算式:

“笼有头三十六,足一百,问鸡兔各几何?”

血迹在“一百”二字上晕染开,将“百”字洇成模糊的“鼎”形。

阿雅指尖凝出雷光细刃,沿着算式划出焦痕:“这墨迹混了尸油,是玄沐子用养尸笔写的。”

胖子凑过来,桃木剑挑开纸页夹层,露出背面暗藏的星图:“这北斗勺柄指向西南,第三颗辅星的位置……”

他掏出罗盘比对,“是磨盘村!当年你爹给那儿的祠堂做过梁木!”

我心头一颤。记忆如潮水翻涌:八岁那年暴雨,父亲扛着刨子冒雨去修祠堂横梁,归来时浑身湿透,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块没沾水的桂花糕。

“雷法探路。”我咬破指尖,在算式上画出解符。

血珠触及纸面的刹那,算式中的数字突然扭曲游动,化作九只青面小鬼抬着口血红棺材,在纸面上跳起傩戏。

“是血算术!”阿雅甩出五帝钱镇住纸角,“玄沐子把咒术藏在数理之中,解错一步便触发杀阵。”

铜钱剑悬空点向“头三十六”,雷光顺着算符游走。

当剑尖触及“足一百”时,纸面突然裂开黑洞,腥风裹着无数白骨算筹喷涌而出!

每根算筹顶端都钉着张黄符,符上朱砂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离火焚阴,震雷破煞!”我踏罡步斗,袖中甩出七十二枚雷符。

符纸在空中结成八卦阵,将算筹困在阵中。

胖子趁机抛出墨斗线,浸过黑狗血的线绳缠住白骨算筹,爆出阵阵青烟。

阿雅突然疾喝:“鸡二十三,兔十三!”她指尖雷光在算式上勾出焦痕,“父亲当年教你的答案!”

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白骨算筹齐齐爆裂。

纸页浮现金光小楷:“磨盘村祠堂,梁上有礼。”

字迹工整清俊——这才是父亲真正的笔迹!

磨盘村祠堂的飞檐上栖着血鸦,瓦当滴落的露水泛着铁锈色。

我抚过门柱上那道深约三寸的砍痕——那是父亲修梁时,我偷玩他的锛子留下的。

“梁上三丈,左三右四。”阿雅仰头望着蛛网密布的房梁,银铃映出木纹中暗藏的雷纹。

胖子架起人梯,桃木剑刚触及横梁,突然惨叫缩手:“梁木在吸阳气!”

我并指抹过剑脊,铜钱剑嗡鸣着刺入榫卯缝隙。

梁上突然睁开九只血瞳,腐朽的椽木裂开獠牙大口,梁柱化作巨蟒般的尸傀,鳞片竟是密密麻麻的棺材钉!

“原来是棺木养梁!”我甩出墨斗缠住尸傀七寸,雷符顺着线绳烧向棺钉,“胖子,兑位泼糯米!”

糯米雨落下的刹那,尸傀鳞片间钻出千百条白蛆。

阿雅脚踏禹步,五帝钱在尸傀头顶排成七星:“天雷殷殷,地雷昏昏,破!”惊雷劈中主梁,炸开的木屑中飘落半本工作手册。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祠堂结构图,父亲在承重柱位置画了个圈,旁边批注:“七月十五,子时,梁下有异响。”

墨迹延伸到纸边,绘着半枚残缺的雷纹——正是天师府禁地“镇魔窟”的标记!

“承重柱里封着东西。”我一剑劈开柱身,腐臭的黑水中浮出口贴满符咒的陶瓮。

瓮身缠着浸血麻绳,绳结处卡着枚桃木哨——那是我十岁那年,父亲刻了整宿的生日礼。

哨子沾唇的瞬间,祠堂地砖轰然塌陷。

我们坠入幽暗地窖,四壁挂满人皮灯笼,每盏灯罩上都刺着天师府秘传的《五雷咒》!

灯笼无风自转,照出中央石台上那尊青铜鼎——鼎耳缺失处,正与桃木哨的形状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