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自西苑探闻离去的严嵩,独自回到内阁。
迎面就撞见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位新晋的内阁同僚。
“元辅,今日青宫究竟发生何事了?”
首先询问的是原本已经改迁南京吏部尚书,还没启程赴任,就被改命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办事的张治。
随后便是自国子监祭酒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召机预内阁的吕本问道:“是啊元辅,宫中传闻太子幽而复明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严嵩眉头一皱。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弄不明白,心里尽是糊涂。
原先分明是探听到清宁宫那边传出太子骤薨的消息,可转眼自己竟然就在万寿宫见到了活生生的太子。
更为关键的是。
太子是出现在万寿宫!
张治和吕本见首辅不开口,心中发急。
自己二人上月方才入阁,朝中商议,两人兼起太子出阁读书时的主讲官,这个位子可是不同一般。
出身湖广茶陵县的张治不由又问:“元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您得说啊!”
严嵩看向对方,犹豫半响才解释起来:“太子无虞,适才老夫圣前奏张秉壶言边备事,奏问东宫出阁读书事,太子便在圣前侍立。”
太子还活着!
终于听到了结果。
张治和吕本两人齐齐一松,又对视一眼。
吕本才又小心问道:“那太子此番加冠,所为的出阁读书一事……”
严嵩斜觎了一眼,未曾当下开始解释,而是径直走进值房。
等到坐定之后。
已经有在内阁当差的中书舍人送来茶水。
严嵩这才看向面带焦急的两人:“老夫已按朝中商议,将原先定下的日讲人选,奏明陛下,如今得谕,内阁依所选之人上奏疏,陛下自会降旨准允。”
老严头慢吞吞的说着,目光打量着面前两人。
见两人面上终于是焦急一扫而空,心中不由一笑。
他又说道:“青宫之事,到底是宫禁之中,不可僭越妄议。如今太子既然无恙,不久便要正式出阁读书,还望二位多多费心,好生教导储君。”
他很巧妙的最后提了储君二字。
张治连忙点头:“应该应该。”
吕本亦是面带笑容:“在理在理。”
见两人如此,严嵩也不挑破。
他转口道:“如今宣大山西总督翁万达几番上疏,言及宣大边事,此番宣府无能,不敢御敌,致使关辅震动,陛下心里还是憋着火的,二位如今遇事入阁,目下还是要会同各部商议几个条陈出来,以备圣上谘询。”
当下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宣大边事。
如今已经是在百官之中热议不止。
若是再不整顿宣大两边,这一次俺答部能打到居庸关外,明年是不是就能打到北京城下?
张治、吕本两人也知此事紧要,不再提及太子读书一事。
……
清宁宫。
原本由黄锦送出万寿宫,不见先前过来时随行的东宫侍从,只有一队锦衣卫、东厂官兵护卫,还不觉有异。
等他进了东宫,才终于发现异常之处。
如今清宁宫中所用太监、宫女,竟然全都是生面孔!
心中瞬间明了。
他当即回头看向护送自己回来的厂卫,便见这些人也不离去,显然是得了命令,此后就在此戍卫清宁宫了。
看了一圈。
朱载壡这才向着这帮厂卫问道:“你们是……”
他的目光盯着为首那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瞧着对方似乎就是这队人的头头。
“回禀太子殿下,标下朱七,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官,领命扈从东宫。”
朱七?
朱载壡嘀咕了一声,随后眉头一挑,眼前一亮。
再看这个叫朱七的锦衣卫百户,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正当他要问一问这个朱七功力武艺如何的时候。
却听一旁已经有脚步声传来,直至身后近前。
转过身。
朱载壡便见一名穿着红帖里缀本等补服的,腰佩牙牌的太监,已经躬身低头站在面前。
这便是往后清宁宫的管事太监了。
朱载壡心中沉吟,开口道:“可是黄大珰让你们伺候清宁宫的?”
冯保抬头露出笑容,躬声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司礼监冯保,奉黄大珰之命,此后当值东宫。”
听得解释。
朱载壡又是心中一惊。
不由多看了面前的冯保两眼。
竟然是他!
一时间,朱载壡忍俊不禁。
自己这小小清宁宫,被老道长清理了一遍,更换新人,先是来了个朱七,现在又有个冯保。
依着这个剧本,是不是之后还要给自己安排个能生下万历的李氏?
想到此处,朱载壡赶忙摇摇头。
自己可不想成为多情小蜜蜂。
是六年即崩的小蜜蜂!
将脑中杂念抛去,朱载壡再看冯保:“即是黄大珰安排,本宫平日无所事,不日亦要出阁读书,尔等便一切循制照旧。”
冯保此前不过是司礼监一太监,如今才突然被遣来东宫当差管事,态度分外恭敬:“奴婢领命。”
随后朱载壡便准备歇息,提前预习一下将要出阁读书的内容。
却不想刚进书房,朱七领人守在门外,冯保便跟随着走了进来。
他先是为太子倒了一杯茶。
便开始在旁研墨。
“殿下。”
刚刚开始按照如今儒家教学大纲,已经找出《大学》以及朱熹所作的《大学章句》两本书的朱载壡,抬头看向冯保。
“冯大伴有何事?”
冯保看了眼太子找出的两本书,说道:“今日清宁宫有事,传至后宫,除了皇贵妃娘娘,还有沈皇贵妃、文贵妃、康妃、靖妃、肃妃、懿妃、雍妃、贞妃、德妃等娘娘都遣人来问,言语颇是关切担忧。”
闻言。
朱载壡眉头一顿。
冯保见状,小声询问:“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朱载壡摇了摇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方才询问起来:“母妃和后宫诸位娘娘,谁先派人来的?”
冯保不觉有他,径自说道:“皇贵妃娘娘的永宁宫先来人的,然后就是康妃娘娘那边踩着脚后跟来的人,余下的娘娘们宫里隔了一阵子倒是差不多时辰来的。”
听到这话,朱载壡更是心生疑惑和猜测。
自从嘉靖二十六年,老道长的第三任皇后方氏薨逝,大明如今其实是没有正宫皇后的。
依着惯例,自然是母凭子贵。
自己生母王氏,嘉靖十九年就被封为皇贵妃,凭着自己太子的身份,俨然就是后宫之主,居住在东六宫之首的永宁宫。
清宁宫这边的儿子出了事,自然会闻讯遣人过问。
后宫各宫的妃嫔也是要循制探问东宫情况。
只是……
那位康妃似乎显得有些急切啊。
至于康妃是何许人?
自然是多情小蜜蜂,也就是如今已被册封为裕王的皇三子朱载坖生母。
按照逻辑合理的推断解释。
自己要是真死了,小蜜蜂裕王恐成最大赢家。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想到此处。
朱载壡眉头一紧,自己原本去万寿宫在老道长面前演戏立人设,注意力只在老道长和朝堂身上,反倒是忘了后宫这一茬。
冯保不知皇太子当下在想什么,只能默默无声的站在一旁。
朱载壡却是嘴角一笑:“裕王和景王现在何处?”
他又问了一下自己如今仅存在世的两个弟弟。
冯保赶忙回道:“裕王和景王殿下,似乎就在永宁宫。”
有意思了!
朱载壡当即起身:“走,摆驾永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