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内殿。
虎啸龙吟之后,嘉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黄锦这才敢上前劝慰:“主子爷息怒,如今太子殿下得仙长出手救下,吉人天相,主子爷万不能因此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嘉靖冷哼一声,面目阴沉:“查!”
黄锦当即点头:“出了这等天大的事情,奴婢即刻让人严查。”
应下来后,黄锦这才搀扶着愤怒之中的嘉靖,进了偏室那方八卦道台上。
随便便径去一旁手脚麻利的忙碌起来。
嘉靖也未在道台上打坐,而是坐在台阶上,目光幽幽的盯着黄锦的背影,眼里流光闪烁,无数的猜忌在心中生起。
少顷。
黄锦已经是端了一碗汤药送到。
“主子爷,进些汤药,安安神。”
嘉靖斜觎一眼,未曾伸手,而是沉声道:“太子此事,清宁宫内外……”
黄锦目光一闪,微微低头:“奴婢明白,清宁宫的人如今已然用不得了。”
“不!”
嘉靖断然开口,掷地有声。
黄锦闻言心中一震,而后将药碗推向前,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道:“奴婢会处理干净的,万不会再叫太子殿下出事。”
殿内安静了片刻。
嘉靖这才嗯了一声,卷着道袍扫过,便取了药碗,将其中汤药一饮而尽。
“朕还是有些不放心,若太子居万寿宫,自然无虞。但……陶师早年二龙不相见之说,朕亦不能长久太子在身边,累及于他。”
嘉靖低声念道着,而后看向黄锦。
“你亲自挑一批信得过的人去太子身边伺候,清宁宫和太子身边,再从东厂、锦衣卫挑几人,随侍太子身边充作扈从。”
如今尚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暗中出手,为了杜绝隐患,目下也只能加强太子身边护卫的力量。
黄锦应下,将此事记在心里。
嘉靖语气已经转变阴森道:“朝中亦要让人盯紧了,如今千头万绪如乱麻,但既然做了此事,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尤其盯住那些联络南北之人。”
黄锦俯身:“奴婢领命,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叫那奸人逍遥法外!”
嘉靖点点头,长叹一声:“查!好生的查!此事若不能水落石出,朕难安!”
太子居东宫,加冠之后便遭了害。
自己如今虽然幽居西苑,但千日防贼,终有疏漏。
那些人今日能害太子,明日便能再害自己!
黄锦将一桩桩事情记下,伺候着嘉靖上了道台,等见到皇帝开始闭目打坐,才敢压着声音悄悄退下,安排诸事。
……
东偏殿。
朱载壡做了一个梦。
梦中。
他看到了高山,也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太阳,照亮整个人间。
而在高山山脊上,站着一人背对自己。
朱载壡猛然伸手,却抓了个空,睁开眼方才见到自己是在这万寿宫东偏殿里。
睡梦醒来,朱载壡呆愣了片刻,而后长出一口气。
将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驱散,朱载壡这才开始默默思索着当下的局面。
按照嘉靖现在的反应来看,必然会心生警惕,进而会对自己的安全留意到,如此一来自己倒是不用再多担忧东宫那边的安全问题。
只是如此却还不够。
性命岂有寄托于他人之手的道理?
自己如今是大明的太子,还熬过了这一劫,朝中必然会知晓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至于会作何反应便不知道了。
但自己如今活下来了,前些日子也正式加冠,定然要在近期被安排出阁读书。
不可避免,就会被那些安排的先生们灌输儒家仁君思想,被动的进入到朝堂上的争斗之中。
然而对此,自己如今也做不了改变。
唯一能做,也最有效的。
就是抱紧嘉靖的大腿!
让对方更信赖自己,展现更多的能力,获取更多的权限。
想到这,朱载壡目光一沉。
若要做到这些,自己当下却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挡在面前。
二龙不相见!
数遍历朝历代,就算是那些奸臣权臣,也得要能时时接触到皇帝,不停的在其身边进谗言,才能得以掌握大权。
自己要是连嘉靖都见不到,不能时不时就出现在对方身边。
又怎么兜售自己的谗言?
又怎么当好大明朝第一孝子?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朱载壡循声看过去,只见屋门外正站着一道人影。
“谁?”
心中藏着事的陶仲文,站在东偏殿门口,听到里间声音,当即笑着开口:“太子殿下,是臣。”
朱载壡眉头一挑,面生笑意。
当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他赶忙起身,快步走到殿门后,脸上堆满笑容,伸手拉开殿门:“原来是陶师,今日载叡遇险,若非陶师解惑,调制汤药,还不知我会如何。”
说完后。
他便侧过身,快目看了一眼外头,伸手向内做请。
“陶师快快入内。”
陶仲文脸上带着笑意,躬身颔首走进东偏殿。
这时候朱载壡已经是为其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纯良真挚的笑容:“陶师请用茶。”
才将坐下的陶仲文,赶忙又半抬起屁股,伸出双手接过:“多谢太子殿下。”
做完了这一切后。
陶仲文才目光中带着打量的看向坐在对面的东宫储君。
想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若非这位太子当时在圣上面前提到梦中之事,自己如何能道出仙人扶顶之说。
要是没有这一茬,恐怕太子幽而复明之事,自己就全然解释不清了。
只是他却也没忘了,当时太子的眼神。
思虑再三。
陶仲文终于是带着试探的开口:“此番殿下横遭灾厄,若非邵少师出手,当真不知该当如何了。不过殿下亦是吉人自有天相,竟能得邵少师梦中现身相救,可见殿下道缘深厚。”
朱载壡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正经道:“陶师所言极是,我过去便时常听闻,邵少师乃龙虎山上清宫道法最是高深的真人,在嘉靖三年听征入京,常侍父皇身边,祈祷风雨。陶师亦是与邵少师结识多年,互为道友,为我父皇讲道解经。若非这层渊源,恐此次也难得邵少师出手相救。”
见太子对他们的过往之事如此了解。
陶仲文心中也稍稍安定,进而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少师在嘉靖十八年便已羽化,终不能再与他论道逍遥了。不过此番太子之事,倒也有幸探得,少师许是因道功深厚,恐怕真是羽化飞升仙界了。”
朱载壡附和了一声:“少师高功,定是飞升仙界。陶师近年释道,依我之见,道法定是与邵少师并肩的。”
这是在夸陶仲文日后也能羽化飞升仙界。
陶仲文心领神会,马上含笑,却又摇头摆手:“祖师在上,贫道如何敢做此设想。”
只怕你比谁都想!
朱载壡暗自腹诽,又说:“不过今遭此劫,却也让载叡心中多有感慨,若往日能效父皇,多习道法,也不至于横遭此难。”
说罢。
他又摇着头,满脸惋惜。
“也不知能否得道祖垂怜。”
“于父皇、陶师身边参悟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