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地下停车场里，林叙白和方觉夏并肩坐在一辆汽车的引擎盖上，毛球趴在两人旁边，惨绿的安全出口灯光勉强照出两人一狗的影子。
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林叙白几次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方觉夏依旧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最终，还是方觉夏率先打破沉默：“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叙白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实在没想到，平日里冷静理智的方觉夏，竟会在深夜独自跑到地下停车场杀丧尸。
方觉夏双手撑在引擎盖上，微微后仰着身子，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太害怕了而已。”
“太害怕？”林叙白满脸震惊。大晚上还敢出来杀丧尸，到底是谁该害怕？
不过，这似乎也能解释之前消失的食物，以及方觉夏日益精进的刺杀丧尸手法背后的缘由。
方觉夏看着林叙白惊讶的表情，说道：“为什么会吃惊？我也不过是个普通女人，灾难发生后，除了在学校里学的那一点医学知识以外什么也没有。我能活到现在，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林叙白尴尬地笑了笑：“我可不这么觉得，方医生，凭你的本事，到哪里都能发挥作用。”
运气好这话若是从方蕾口中说出，林叙白肯定深信不疑。可方觉夏不一样，从末日刚开始时他帮过她几次，到现在，她亲手杀死的丧尸数量早就超过了他。
“我说自己运气好，可不是随口一说。”方觉夏稍作停顿，目光沉静，“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探讨过，女性在末日环境下的生存概率有多大吗？”
林叙白轻轻点头，心底泛起疑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方觉夏继续说道：“其实在你第一次外出时，我就躲在门后，不断做着心理斗争。直到从猫眼看到你带着物资回来，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即便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活下去。”
引擎盖的丝丝寒意透过牛仔裤传来，林叙白这才注意到，此刻的方觉夏在他面前褪去了平日里的伪装。她不再是那个冷静理智、言辞犀利的方医生，而是显露出了自己作为普通女性柔软的一面。
“好在你和江野不仅具备出色的生存能力，而且人品可靠，所以我才会说自己运气极佳。”
“呃……人品可靠这个词……在眼下这个环境中好像是在讽刺我一样……”
“怎么？林队长现在后悔了？”
林叙白苦笑一声：“多久了？你这样晚上出来。”
“好几天了。”方觉夏说，“末日爆发前几天，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后来想想，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不如努力克服恐惧，提高自己。最开始我只在其他单元楼活动，变异犬被消灭后，我才来到地下停车场。”
“你不怕引来其他的变异犬吗？”
“我来之前在物业监控室里查看了监控摄像头，然后把出口的防火卷帘门降下来了。”
林叙白现在终于明白，方觉夏根本不是起早给大家准备早餐，而是她根本没有睡。
难怪她会吐槽他：只有没心没肺的人才会睡得香。现在想来，那句玩笑话里藏着多少她独自面对夜晚的恐惧。
“方蕾要是有你一半努力，就不会出那么多篓子了。”
“我们就快要离开了，路上会遇到什么，能不能安全离开这座城市、能有几个人活着离开，谁都不知道。不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强，就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才对方蕾那么严格？”
方觉夏轻轻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雨衣里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递给林叙白。
翻开内页，她用手指点了点密密麻麻的记录：“之前我们没验证完的丧尸特性，我最近做了测试。它们在夜间确实没有视觉，哪怕我站在它们面前也没有反应，嗅觉也十分迟钝，唯一有反应的就是血腥味，但反应也很有限——总结出的结果就是，它们不过是会动的肉块罢了。”
“等等！”林叙白突然回过神，眼神一紧，“你说丧尸对血腥味有反应？你拿谁的血做的实验？”
方觉夏下意识地缩回左手，林叙白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太冒险了！你就不担心被感染吗？”林叙白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
“别担心，我没拿小刀割自己。”方觉夏晃了晃另一只手，“用的是消过毒的抽血针管。”
林叙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方觉夏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还有那些变异犬，它们无法长时间在楼体外墙攀爬。经过我的观察，它们能够爬墙，是因为后肢蹬墙瞬间产生的强大推力，能让它们短暂贴附墙面，而前爪的利爪可以刺入墙体缝隙起到临时固定作用。但攀爬需要持续对抗重力，虽然这些变异犬肌肉爆发力惊人，可耐力却明显不足。”
“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觉夏抬手示意了一下头顶的夜视仪：“还得感谢你让江野他们带回来的夜视仪，之前睡不着的时候，我在天台偶然发现对面小区的变异犬在活动，就仔细观察了它们的行动模式。”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狗牌，“这些都是小型犬和一些中型犬的狗牌，我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了，并不是所有的狗都会发生变异，一些狗感染后，吃掉了大量其他同类，然后身体才开始有了变化。”
“除了被困在车里的丧尸，外面的丧尸几乎都被啃食殆尽，这说明变异犬同样需要不断获取能量来维持身体的新陈代谢。也就是说，它们的食谱上的主食不会是稀缺的人类。”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因为现在还活着的人还有几个？
方觉夏这种近乎偏执的行事风格，在旁人眼中或许和疯子无异。
林叙白露出担忧的神色：“你这样冒险，不觉得太危险了吗？”
方觉夏突然轻笑一声：“我这可是跟你学的。你说得没错，人类最大的外挂就是我们的大脑。面对比我们强大得多的怪物，用头脑分析、用智慧取胜才是关键。但总是一昧的思考而不行动也是不可取的。”
林叙白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总是强迫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冷静和强大，不允许自己有一丝软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作为团队一员的价值。这算不算一种完美主义的自我苛求？”
方觉夏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接：“没有生物是完美的，即便是生理结构经过改变的变异犬也有自己的缺点。人自然也是如此，这确实是我的缺点。那么你呢？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你能迅速摆脱恐惧绝望，独自求生，哪怕所有人都失去信心，可你依旧镇定自若。这样的你，不完美的地方在哪里？”
“要说我的缺点……大概是学习成绩不太好吧。”林叙白开玩笑似的回应，随后话锋一转，“我们在这里聊天是不是有些太过诡异了？”
驾驶室里还有一只死不瞑目的丧尸，正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它们的背影，惨绿的安全出口灯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就像恐怖电影里的阴森场面一样。
“确实有些不合适，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方觉夏站起身来，“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