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炼丹

周锐怀里抱着那一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药材,脚步虽稳,心中却还在琢磨着回春坊那场对话。

刘掌柜话里话外,透露出不少门道,尤其是关于那些武学门派和丹药传承的隐秘。

八卦门……果然不是寻常武馆能比。

能在岭南立足压过镖局行会一头,靠的绝不是运气。

光是入门,就远远不是我当初那点会费可比的。

要不是碰上洋师父那一场机缘,再加上贾老板在中间奔走,光凭我一个小铁匠的身份,怕是连外院的门槛都摸不到。

想真正进内院,成为亲传弟子,学那真正的功法和高等武技,享受药浴丹方的待遇……

金银只是起步,更多的,是门派规矩、人情关系,还有弟子本人的根骨、悟性与忠心。这些东西,哪一样不难?

那掌柜,光是为了求一张药方残本,就开口出了五百两银子。

那还只是外用药浴、辅助炼筋的普通方子。都能值这个价?

要是真有那种能提升内力、洗髓伐毛、助人突破的核心丹方……

那价格,恐怕早已超出我的想象。

我从【识物】铭文里解析出的那张【锻脉通元丸】完整丹方,大部分主药倒还算寻常,市面上还能找得到。

这一炉药光是成本,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

可要是能炼成,就算只是‘下品’,拿到黑市或是武林中人手里,翻个十倍、二十倍都不稀奇。

难怪那些门派把药方看得比命还重,守得紧,传得少,甚至为此刀兵相见。

丹药不仅能助弟子修行,更藏着难以想象的利益。

周锐低头走路,心里却翻着一层又一层的念头。

他原以为,日后若能赎籍买田,和叔父归隐乡野,或许还能过几年太平日子。

现在想来,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与财力,哪怕真隐进深山,也难逃这世道的贪婪与险恶。

难怪铁炉坊的徐庆元会铤而走险,与山贼勾连,私铸兵器,夺市场、砸同行。

在这样的地方,弱者就是草。

没有足够的拳头和钱,便只能任人欺压,连命也由不得自己。

也只有州府、龙庭那种地方,才真能养得起丹道宗师,撑得起这等天价药方的消耗。

这世上的丹师,恐怕比他想的还要稀少,还要可怕得多。

回到城南新宅的铁匠铺,周锐将药材一一摊开在石板上,分门别类,心神内敛,开始回忆丹方。

这是一门专门用于辅助打通“练筋”关口的古法药方。

出自八卦门传承,结构复杂、用药讲究。

他几日来反复推演,加上【识物】技能辅助,已基本补全了丹方,也理清了操作要点。

周锐深吸一口气,将那口玄铁丹炉,稳稳安放在铺中清理好的青石地面上。

随着风箱节奏逐渐加快,炉温被一点点推高,炼丹的第一步,终于真正开始。

温度渐稳,达到了丹方所计的投药节点。

周锐这才开始动手——严格按顺序与比例,将一味接一味的药材投入炉中。

那些草木、矿石、兽骨,早已预处理分门别类,如今被他一批批投入火中,井然有序,毫不迟疑。

丹炉内火光炽烈,高温下,药材迅速分解、熔化、气化,彼此交融。

清香、焦味、筋骨腥气混杂而出,从炉盖缝隙与出气孔中缓缓逸散,转眼便弥漫满屋。

炼制开始真正进入正轨。他的每一分心神都绷得极紧——

何时用“武火”猛攻,焚尽杂质、激发药性。

何时换“文火”温熬,让精华缓慢融合。

何时转“隐火”潜炼,以稳温温养、调和阴阳……全靠他对火候的拿捏,每一瞬都不能错。

风箱一推一收之间,炉温就会变动。

慢了一息、快了一瞬,都可能毁了整炉药液。

投入心血无数的炼药,靠的不是侥幸,是一丝不差的精准。

就在周锐全神贯注,死死稳住炉温、紧盯药液变化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股随着练拳渐渐凝练的内息,不知何时竟开始自行运转了起来。

仿佛受了炉火热浪和药香的牵引,居然开始从体内,悄然向外溢出。

他双手握着风箱拉杆,掌心汗湿。

可就在那汗气之间,一缕极细的、几乎不可见的白雾,悄悄升腾而起,带着微热,也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气”。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股气息竟似与炉火之间,生出了一种模糊而微妙的呼应。

随着心神越发专注,周锐惊讶地发现,丹炉内的火焰也随之变得更稳定、更旺盛,仿佛回应着他的意念。

而当他略微分神,那炉火便又跟着轻轻摇晃,像个等人照看的孩子。

——这不是巧合。他能清晰感受到,体内的内息,正牵引着这炉中的火。他的念头一动,火焰便随之涨落。

以气驭火、以意控温,称为“锻火归一”。

他心中一震,却强自按下激动,继续静静体会那种微妙的联系。

稳住情绪后,周锐立刻试着将这种“气火共鸣”的感应,融入到火候的调控中。

果然,有了这层联系,他对炉温的掌握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那些先前翻腾不休、几近失控的药液,也开始慢慢平稳下来,彼此融合,药力渐聚。

紧接着,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烈的药香,从炉盖缝隙和出气孔中缓缓逸出,带着淡淡热浪,几乎弥漫了整个铁匠铺。

周锐知道,已到了最后一步——化丹凝液、聚火锁灵的关键时刻。

他屏息凝神,放缓拉风箱的力道,慢慢收束火焰,将炉温从武火转为隐火。

火光变暗,却更加绵长温润,正如锻刀后的“回火”养刃,只许成,不许毁。

这一刻的成败,将决定整炉丹药的生死。

周锐守炉一夜,滴水未进,眼不敢离火。

他小心翼翼地控温、调气,仿佛在照看什么随时可能崩坏的东西。

终于,天边泛白,第一缕晨光透过铁匠铺破旧的窗棂,斜落在他汗湿的脸上。

他长长吐了口气,浑身像被掏空了一样。

鼓起最后的力气,他伸出因连夜操风箱而发颤的双手,缓缓揭开那口早已冷却的丹炉。

炉中,没有他在铭文里见过的那种通体宝润、香气四溢的灵丹。

只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它像糊成浆的药渣,粘稠、油腻。

他怔怔看着这团混沌之物,心里一阵发凉。

——这……就是他人生第一炉丹药?

还是说……他连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已经……炼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