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黔首与秦都未曾做好统一的准备

樊牧撇了撇嘴:“行吧行吧,不讲就不讲。”

他叹了口气:“哎,怎么就没人喜欢我讲的笑话呢?我讲的笑话有那么冷吗?”

樊牧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失落。

嬴政听着这话语声中的失落,感觉到了其中的无奈,以及一丝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怅然,当即一咬牙。

不就是大秦笑话吗?

不就是听完之后会心梗吗?

算了算了。

孩子喜欢讲就让他讲吧!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喜欢听,其实我还是挺喜欢的,只是.....”

“只是先生日后出狱了私下与我讲一讲听就好了,千万不要当众讲,否则....恐怕是要再次下狱了。”

樊牧这才是嘿嘿一笑,心情变好了许多。

“那当然不会啦。”

“实际上我也不经常讲大秦笑话的,不过这不是看你肯定也不会说出去吗?”

“所以讲给你听一听。”

他嘟嘟囔囔的说了很多,什么在大狱里面没有人陪他聊天,他已经快宅不下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虽然嬴政不怎么能够听懂,但能感觉出来,樊牧大抵上是将他当做朋友的。

于是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和缓的笑容。

“先生一个人在大狱中寂寞了吧?”

“想要找个人聊聊天?”

嬴政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平淡的笑容,若是熟悉他的人便知道,这样子的嬴政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笑出来的嬴政。

他本身便是一个感情不怎么充沛的人,当年他的母亲甚至因此而觉着嬴政与她并不亲近。

可....人是多样性的。

的确是有这样一种内敛的、不擅长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存在。

樊牧仰起头,看着那小小的窗口:“是啊。”

“我有满腹才学,又有许多不应当传下来的思想和科技,但这些东西藏在自己的肚子里久了,是会生根发芽,想要从你的嘴巴中生长着翘出来的。”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说句实话,若不是老兄你还能时不时的陪我说两句、又有扶苏时不时的来,加之自己一头撞死在这墙上太疼了,我说不定早就一头撞死了。”

“人...是群居动物。”

“一个人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没有时间概念的大狱中久了,是会发疯的。”

这还是扶苏特意找的廷尉的、关押权贵的大牢,每日多少有些许光亮传来,让人能够分清白天和黑夜。

若是寻常的地牢.....

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时间概念可以区分。

这也是为何古代囚犯进了监狱之后再出来问斩的时候,都显得十分疯癫的缘故。

嬴政垂眸,轻声说道:“先生有话不如讲给我听。”

他笑着:“我说不得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先生说与我听,我也不一定能够听得懂,但多少在这大狱之中做个伴,不至于疯癫。”

“先生觉着呢?”

樊牧眼珠子一转,心里滴溜溜的浮现出想法。

这家伙说的有点道理啊。

虽然不能天天陪自己说话,但时不时的陪自己说话已经很不错了。

到时候等到自己死了,再让扶苏将这个人保释出来,去扶苏的麾下效力——这几天聊天可以看出来这老兄的人品不错,到时候自己以救命之恩、传道之恩“要挟”他,让他为扶苏、为大秦效力。

如此一来,自己所担忧的事情不就完美解决了吗?

这样子想着,樊牧当即一拍大腿:“老兄说的对!”

“这大狱之中,你我做个伴也算不错。”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心里想着怎么“诓骗”隔壁这位老兄,将话题转移到一些“思想”以及“大秦”的政务上,这样他好不着痕迹的透露一些“事情”。

而嬴政听了樊牧的回应,也是暗自思索着。

该如何才能让樊牧说一些大秦如今的事情和问题?

两人“你有情我有意”,聊了几句都不着痕迹的把话题朝着如今的大秦这边引导。

嬴政轻咳一声,顺着聊着的话题说道:“听先生方才之言,似乎觉着如今的大秦并不算真正实现了韩非子所说的大一统?”

他有些困惑的问道:“是因为先前先生所说的书同文车同轨等措施还没有实现吗?”

“可就算如此,如今的大秦至少也算是半个大一统吧?”

樊牧心里简直是要拍自己的大腿了。

这老兄问的问题是真的关键!

他心里差点是笑出声来,怎么就这么巧?自己想说什么这位就问什么,而且一点都没有自己引导的痕迹!

当即长叹一声,怅然的说道:“老兄,先前我与你所说的大一统你是明白了,但实际上....如今的秦,至少在黔首的心里面,并不算是大一统。”

樊牧或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声音和缓:“如今天下归为一统,可人们却依旧认为自己是“六国”之人,而不是“秦人”。”

“天下人的心里面还装着故国往事,而没有真正的走向“统一”,如今的大秦只能够说在疆域领土上完成了一统,而没有完成人心的一统啊!”

他沉默的说道:“虽然我一直认为陛下乃是千古一帝,但在此事上,我的确是没有办法为陛下遮掩。”

樊牧的话语幽幽的传到了嬴政的耳朵中,他侧耳倾听,想要知道,让这样子一个认为凡事都是太后、太上皇错了,而不是“始皇帝”错了的人都认为错了的事情是什么....

“在一统之前的时代,陛下太过于急切了。”

他沉声道:“秦王二十年,一直到秦王二十六年,这六年的时间里面,陛下连续覆灭了六国中的魏、楚、燕。齐,这是不世伟业,但当时的黔首呢?”

“秦王高高在上,从未曾俯首去看过那些寻常的黔首。”

“这六年的时间,无论是秦国还是天下,都在遭受着灾情的困惑,大旱、洪涝灾害贫寒,黔首们几乎是饿着肚子为秦王打下来了天下。”

“但秦人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喘息吗?”

“没有。”

樊牧声音微微低沉:“而那些被打下来的六国之地的黔首呢?他们准备好了迎接新的统治者了吗?”

“没有。”

“黔首们盼望统一,可却没有做好统一的准备。”

“秦希望完成一统的霸业,可却同样没有做好统一的准备。”

“于是....”

“秦一统之后,天下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