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渐一下子恍然大悟，这老人的故事，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了。
原来是被人给骗了。
也不知道这枚银棋，花了他多少银元。
故事编的如此煞有其事，想来也不会便宜。
窦振华见陆鸿渐脸色未变，甚至隐约透露出一丝怜悯，不由大为光火：
“小赤佬，你不相信我？
以为我年纪大了，目昏耳聩，花了大把银元，就买了个假货？”
陆鸿渐见老人急了，赶忙安抚：
“没有，没有。我是相信老先生的。
老先生说这个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窦振华闻言，气得面色涨红：
“什么叫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给我坐下来！
拿着！
好好看看，那十四个人留下的密文，就刻在这儿。”
陆鸿渐盯着手中泛白光的银棋，看不出一点所以然来。
但为了摆脱老人的纠缠，他不得不瞪大眼睛，装出一副看到了什么，并且在仔细辨认的样子。
窦振华见状，心头火气当下便退了三分，随即困意上涌，在一旁寻了个地，打起了酒鼾。
不多时，陆鸿渐看得眼睛酸痛，却听到身后传来老人的鼾声。
回头一看，当下犯了难。
手上这银棋该咋办？
就这么拿走的话，不太道德。
至少自己，现在还没有落魄到这等地步。
塞进老人的兜里？
邮轮上人多眼杂，指不定刚刚的闹剧，就被别有用心之人看在眼里。
若真塞老人兜里，待自己离去，这银棋被人摸走，万一老人日后找上门来，自己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百口莫辩了。
那就只剩下最笨的一种办法了。
希望这老头能在靠岸前醒来。
呜——
海面上，远东明珠号不紧不慢地航行着。
停在甲板上的鸥雁，被汽笛声惊起，扑腾着飞向天空。
守在边上的陆鸿渐，此刻已经又拍了数张相片。
一卷胶卷要四块银元，相当于怒海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钱，然而却只能拍十六张相片。
对他来说，按下快门，本来是一件需要慎之又慎的事情。
但一想到回家之后，恐怕再也没有按下快门的机会，陆鸿渐便想至少现在，得用完手里还剩下的胶卷。
所幸的是，老头酣睡的位置靠近甲板边缘，此处视野开阔，周边景色一览无余。
一只海鸥停在了护栏上，迎着海风，张开了它洁白的翅膀。
陆鸿渐俯下身子，端着相机，悄悄靠近护栏。
就在他要按下快门的瞬间，一根坚硬的管状物抵住了他的腰。
“继续走。”
背后传来了老头的声音。
海鸥注意到两个人在向它靠近，于是，它拍打着翅膀，谨慎地飞离了这里。
“小兄弟，你说的对。”
窦振华已经没有一丝酒意。
“喝酒确实会误事。”
见陆鸿渐脚步放缓，窦振华加重了抵在他腰上，枪上的力道。
“对不住了。”
窦振华语气冰冷，丝毫听不出一点愧疚的意味。
“我说的太多了。”
窦振华将手伸到陆鸿渐面前。
“把银棋赏给我吧。”
陆鸿渐只感觉自己心神一荡，放下相机，忍不住将手伸入怀中，想要摸出银棋。
可在触碰到银棋的一刹那，一股清流汇至印堂，让他瞬间清醒。
清醒之后，陆鸿渐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兴奋。
故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这老头何必要杀自己灭口？
疯子付不起二百二十块银元的船票。
二万万两白银，就藏在怒海！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刚刚使了什么招数。
但这银棋一定有说法。
绝不能还给这老头！
先不提自己交出银棋之后，势必会被老头灭口。
自己若是能找到这二万万两白银，就可以逃脱。
从无孔不入，试图掌握自己人生，父亲那双无形的大手中，逃脱出来。
也可以堂堂正正的，重拾母亲生前，交给自己的相机。
甚至，还可以超越父亲，独自在怒海闯下一片天地。
毫无疑问，自己将绝不止步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陆鸿渐决定要搏一搏。
他掏出银棋，将手伸到栏杆之外。
“你开枪，我就松手。”
“你试试。”
“你试试。”
窦振华见陆鸿渐态度如此强硬，不由暗自后悔，为什么自己非要在甲板上喝醉酒。
“只有一枚也没用，要凑齐十四枚才有用。”
“那我就一枚一枚的去凑。”
见劝说无用，窦振华便开始威胁：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就在这里？”
陆鸿渐料定老头不敢现在动手，一旦枪声响起，必然会引起众人的注意。
甲板之上，视野一览无余。
众人的视线定会随着枪声，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老头身上。
届时，老头没有可能，能做到安稳脱身。
窦振华也确实如陆鸿渐所想，一时之间两者陷入僵局。
呜——
高耸的烟囱吐出滚滚黑烟，随后，远东明珠号再度拉响了她的汽笛。
“就在这里。”
“但不是现在。”
窦振华嘴角扬起了弧度。
等到下次黑烟升起，汽笛声鸣。
汽笛声盖过枪声。
那一刻就是陆鸿渐的死期。
陆鸿渐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破局的对策。
可无论他怎么想，似乎都没有生还的机会。
“小兄弟，把银棋交出来吧。”
“我保证，会一枪打中要害，让你感觉不到一丝的痛苦。”
不对，还有一线机会。
那就是寄希望于邮轮的下次鸣笛，是在即将靠岸的时候。
届时，岸上几千双眼睛盯着邮轮，任何东西从护栏上翻落，都将引起众人的注意。
前提是运气，站在自己这一边。
然而，此时此刻，远东明珠号的烟囱里，又开始冒出一缕缕黑烟。
“时间不多咯，小兄弟。”
陆鸿渐一咬牙，心一横，从护栏上翻了下去。
侥是窦振华眼疾手快，也只是一把，将陆鸿渐的上衣给拽了下来。
待他向海里望去，只见海面上溅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随后，这一切，便被无情的海浪冲刷地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