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河走到向厨身旁，近距离打量着铁筋鹿的肉。
在地球上，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怪异的血肉纹路，看上去就极其复杂，像抽象的油画。
铁筋鹿的骨骼布满骨刺，几乎没有一寸平整的地方，剔肉的难度，普通人都无法理解。
向厨浑身是汗，见来人是顾山河，也没有烦躁。
“山子，你是不是想帮我剔肉？”
一眼看出顾山河的想法，向厨难得笑了笑。
“你小子这段时间确实有点长进，以前和愣头一样，可没有这个眼力劲。”
“中午我给冯先生送饭，先生居然夸了你勤奋！”
“不错！万事开头难，起码第一天没有给老顾丢脸。”
向厨眼里是满意的神色。
“这人啊！一定要走正道，堂堂正正做人，千万不要再去赌场。”
“至于我拜师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专心读书，灶台上的事，你做不了。”
向厨摇摇头，切肉刀插在案板上，准备休息一下。
顾山河行云流水，已经是倒了一杯凉茶过来。
向厨饮茶，眼里的欣赏更浓：
“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贪图别人独女的财产，兴匆匆跑去当上门女婿。”
“结果八字还没一撇，别人同时招募了好几个青年，要他们在一起竞争。”
“我徒弟说想回来私塾，肯定是竞争失败了。”
向厨叹了口气：
“我一直强调，做人堂堂正正！如果真喜欢人家姑娘，就明媒正娶。”
“哪怕就是当上门女婿，也别图人家的家产！”
“顶天立地大男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是你的东西，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天天惦记也无济于事。”
“他们都劝我，让我别理会这个白眼狼徒弟。”
“可我在路上捡到他的时候，他才6岁！师徒一场，一眨眼过去十几年。”
“人非草木，只要他以后踏踏实实，就还是我的徒弟！”
“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计划把璃火奇味汤的秘方传授给他，有时候也怪我，以前对他过于苛责。”
提起徒儿，向厨眼里全是温情。
顾山河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向厨娶过一个老婆，没几年就死了，也没有留下个子嗣。
6岁捡回来的孩童，一起生活十几年，早就情同父子。
儿子犯点错，父亲怎么可能一直记恨。
至于那璃火奇味汤，是向厨的独家秘方，有时候大东家宴请宾客，向厨也要去做这道菜。
厨子的汤，唱戏的腔。
靠着这道汤，向厨也是不少酒楼的座上宾，偶尔出手一次，价格不菲。
向厨这个人不喜名利，所以才住在私塾，只求个清净，可以有时间钻研厨艺。
“所以你小子放心吧，等我徒弟回来，自然有人来切肉。”
“至于是否拜师首厨，就看命了。”
“一山还比一山高，如果别人比我强，那是我技不如人，活该与机会失之交臂。”
向厨拍了拍顾山河肩膀。
“嗯，这样最好！”
顾山河视线还在铁筋鹿的残骨上游离，闻言点点头。
“我看你是想试试？”
向厨一眼看出了顾山河的想法。
老顾是远近闻名的好墩子，父亲切墩，儿子或许真有点瘾。
可惜，顾山河从小没有在厨房苦练，大概率就是个玩心。
“那几根骨肉看到没？”
“棱角位置还有些碎肉，你可以剔着玩。”
“至于剔下来的肉，你可以找个锅，清水浅煮几息，直接吃下，能涨力气，比牛肉劲大好几倍。”
向厨指了指角落。
“这些肉不能烹饪吗？”
顾山河问。
“太碎了，提升不了厨艺，还会毁我手感。”
向厨随口解释了一句。
其实他还可以再剔出来几片，但越是最后，那几片肉越是难剔，往往要付出好几倍精力。
向厨主要目标是炼烹饪，并不是刀功。
得不偿失。
……
顾山河拿起厨房一把菜刀。
……
【此刀蕴含4年切墩经验，是否继承？】
……
算了，没意义！
顾山河又拿起一把。
……
【此刀蕴含两年半切墩经验，你的经验已超过蕴含经验，无法继承。】
……
顾山河摇摇头。
他又随手拎起一柄炒菜大勺。
没有任何提示。
没有什么厨艺可以继承。
可能，大勺蕴含的经验太低了。
也有可能，是顾山河对炒菜完全不感兴趣。
……
最终，顾山河回去房间，重新把老父亲的菜刀取出来。
足足27年切墩经验。
老父亲在切墩界的地位，也有点泰斗的味道了。
……
“这是老顾生前那把菜刀吧！”
向厨走过来，盯着顾山河的菜刀。
“嗯！”
顾山河点点头。
“你父亲虽然没有学掌勺，但论切墩手法，在鱼东镇数一数二。”
“如果有你父亲帮我，我拜师的把握，可以再加两成……可惜了！”
向厨摇了摇头。
回忆起老顾那张憨厚的脸，他内心还有些怀念。
……
厨房的活做完，老瘸他们已经回房。
向厨也已经休息。
顾山河吃饱喝足，手里的菜刀在骨肉上疯狂起舞。
……
真正开始实操，顾山河才知道自己那点火候，有多不堪大用。
肉明明就在骨头上。
刀在自己手上。
刀切肉，肉成片，多简单的流程。
可肉又硬又滑，刀也跟着滑，别提最终切片。
能不切手，就已经有了一定道行。
顾山河不信邪。
他凝神静气，眼前又一次浮现出宽厚背影。
一边继承切墩经验，一边在几根边角料骨头上极限剔肉。
……
顾山河进入忘我状态。
很显然，实战比砍空气效率高了不止一倍。
这是顾山河效率最高的一次，高的可怕。
当他精神不足的时候，切墩法火候已经超过了5年。
切下来的肉，全部白灼下肚。
体能充足，回去休息几个小时，可以继续修炼切墩。
……
天还不亮，厨房的火把就已经亮了。
管事和先生起得早，厨房要早早备餐。
依然是顾山河给管事送餐，可惜早餐清淡，顾山河没时间翻字典，就折返回来。
众人正在吃早饭，有独轮车进来，车上有两头巨大的黑皮鹿。
这就是铁筋鹿，已经死了。
鹿并没有被分割，皮和内脏皆在，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冰块。
鹿肉不容易腐烂，再加上气候已经是深秋，能存放半个月不腐坏。
“一口气买回来两头铁筋鹿，不是一笔小钱，向厨对徒弟很期待啊。”
“这帮奸商，看准了首厨考核的日子越来越近，铁筋鹿天天都在涨价。”
“有向重来那小子帮忙，这次向厨一定能拜师成功。”
老瘸他们都站起来，开始搬卸两头大鹿。
顾山河也起身帮忙。
腥味极大。
……
众人刚把鹿肉摆放在木桶里，院子外响起脚步声。
五六个人浩浩荡荡走进来。
为首的青年穿金戴银，油头粉面，两颗眼珠子不怎么对焦，好像有重重心事。
顾山河认识这个小白脸。
他就是向厨的爱徒：向重来。
向厨捡回来的时候，向重来没有名字，就姓了向，叫重来……重新来过。
向重来身后是下人，每个下人手里都有纸盒礼品。
“这派头，可不像是上门女婿落榜，更像新郎官！”
顾山河嘀咕了一句。
……
其他人也看出了不对劲。
老瘸他们原本喜气洋洋，一时间有些尴尬。
向厨从里屋走出来，他特意穿了件干净衣服。
看到向重来的穿戴，向厨明显也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黯淡，也有些许失望。
“师傅，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徒儿日日惦记！”
向重来挥挥手，下人们把礼物放在向厨身前。
“你这是……”
“这些礼品要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银子？”
向厨指着礼物。
“师傅，这才值几个铜板！”
“对了，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成亲了。”
“虽然有些坎坷，有些人不自量力，也想和我争，但最后的赢家还是我。”
向重来抱拳，但腰没有弯多少。
他的腰带有金线，仿佛不许他给自己师傅弯腰。
“哼，既然已经当了上门女婿，你还回来干什么？”
“你师父被你岳父欺辱，你亲眼所见吧？”
独眼跳出来怒骂。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资格？”
“我向重来这次回来，是要帮师傅拜师首厨，用得着你聒噪？”
向重来轻蔑着笑了笑。
他从来都瞧不上这几个天残地缺，地位不高，成天屁话不少。
你们也有资格教育我？
“还算你有点孝心，能回来就好！”
“虽然你娶仇人之女，但年轻人两情相悦，也没理由硬拆，都是上一代恩怨。”
“你师父不容易，难得你有这份心。”
老瘸出来打圆场。
……
“有什么条件，你就直说吧！”
向厨冷不丁开口，打断了现场气氛。
“还是师傅明事理。”
“师傅，我留下来帮您切肉，但您要把璃火奇味汤的秘方，直接传授给我。”
“我岳父的酒楼要开去县城，需要几个压轴大菜。”
向重来笑盈盈说道。
“放屁！”
“向厨前脚把秘方拿出来，你后脚就走了吧？”
“黄鼠狼给你拜年，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骗子。”
独眼破口大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