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室谋局

雨珠顺着黛瓦蜿蜒成帘，在苏记绸缎庄后窗织出细密的水纹。苏贵以银针轻挑灯芯，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将供桌上鎏金送子观音镀成诡谲的琥珀色。苏丽娘扶着腰缓缓落座，檀木太师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无意识摩挲着隆起的小腹，赤金缠枝镯顺着藕荷色袖口滑落，沉甸甸的分量压得腕间泛起红痕。

“兄长可听闻城西柳家的事？”她指尖叩着案角，目光如细针般扎进墙角堆叠的账本，“春桃前日外出采买撞见柳娘子临盆了——接生的正是王婆子。”

算盘珠子“哗啦”撞碎满室寂静。苏贵枯瘦的手指猛地攥住算珠，烛火下账本簌簌翻开，半张血污襁褓布如片残叶飘落。“倒是巧。”他扯动嘴角，眼角蜈蚣状的疤随着笑意扭曲，“柳家新添的可是男丁，那哭声隔着三条街都听得见。”

且说那柳家姨娘，六月前因衣衫不整又与外男睡一张床榻上，被柳家的主母带着婆子当场拿获，旋即准备就此发卖出去。而后，竟发觉柳家姨娘已有身孕三月，遂被送至城西那座残破不堪的院子里养胎，以全了柳家的声誉。

烈焰突然炸开一串爆响，飞溅的火星照亮他眼中的幽冷。“沐府防备森严，怎样才能避人耳目...“话未说完，一道惊雷劈开沉沉雨幕，震得整座楼宇都微微发颤。檐下铜铃剧烈摇晃，撞出凌乱的声响，仿佛在替未说完的话发出警示。，檐角铜铃发疯似的乱撞。

“这有何难？”苏丽娘指尖一勾，袖中滑出枚泛着冷光的翡翠镯子——正是唐淑桦咽气前紧握的遗物。镯子在木桌上骨碌碌转了半圈，停在送子观音低垂的莲足边，碧色映得观音眼尾的金箔纹路活了般，似在垂眸睨着这桩腌臢事。她忽然凑近烛火，耳坠上的东珠擦过瓷灯，“产婆稳婆见了黄白之物哪个不挪步？何况...”声线骤然压得比檐角雨丝还细，“日前我观老夫人房中，恰问周妈妈，欲与老爷商议将府中姨娘抬为夫人一事。”

窗外惊雷劈开雨幕的刹那，苏贵猛然起身，袖摆带翻砚台，墨汁在账本上洇出个狰狞的黑团。烛泪溅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眼角刀疤倏地绷直——“夫人”二字像把淬毒的梭子，在他心里来回绞动。若妹妹能坐上沐府主母之位，苏家绸缎庄的船队便能大摇大摆开进漕运码头，到时候江北的生丝、江南的云锦，岂不是能顺着运河淌成金河？

“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他神色如铁，骨节泛白的手攥紧账本，指腹几乎要将粗糙的宣纸揉出褶皱。账本沉甸甸坠在掌心，似压着整个家族百年基业。忽然，他的食指如鹰爪般死死扣住“柳记绸缎”四字，蘸墨的狼毫重重落下，浓黑的墨迹浸透三层纸页，宛如一道永不褪色的符咒烙在泛黄宣纸上。

“王婆子那边我已打点，只是……”“他喉结艰难滚动，话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般喑哑。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苏丽娘的肚子，似乎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令他担忧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然后终于还是继续说道，“若你这胎是女……”

“兄长糊涂啊！”苏丽娘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她猛地抓起案几上的朱砂笔，毫不犹豫地在账本的空白处狠狠地画下了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那三道血痕犹如三道深深的伤口，猩红刺目，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苏丽娘的目光落在这三道血痕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然和冷漠。

“生男生女，不过是王婆子笔尖蘸的一滴朱砂，落在哪里全凭她心意。”她斜倚在雕花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鎏金护甲，尾音拖着冰棱般的冷笑，仿佛谈论的不是人命关天的隐秘，而是檐角飘落的一片枯叶。

苏丽娘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三道血痕，感受着朱砂的质感和颜色。她的指尖被染得猩红，如同刚刚流淌过鲜血一般。

“当年唐淑桦的陪嫁单子，你以为我为何要你誊抄三份？”苏丽娘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兄长的眼睛，眼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苏贵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自思忖：“这些被替换的账册里，竟然早已暗藏玄机，布下了狸猫换太子的后手！”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账册，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背后隐藏的阴谋和算计。

“明日你带柳娘子孩子进府，藏在柴房夹层。”苏丽娘将翡翠镯塞进兄长掌心，我这儿有珍藏的‘神药’，可助我一臂之力，“等我‘早产’那日...”她突然抓住苏贵手腕，指甲掐进肉里，“若有闪失，你我都得给唐淑桦陪葬！”

更鼓的声音穿透雨幕，沉闷而悠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声音笼罩。苏贵揣着镯子，脚步匆匆地走出家门，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巷的深处。

苏丽娘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目光追随着兄长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她的心中有些许的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毕竟，这个镯子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件首饰，更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

然而，就在这时，腹中的胎儿突然猛地踢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苏丽娘忍不住弯下了腰。她紧紧地捂住肚子，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但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苦笑。

“这一脚，倒像是那未出世的孽种在为自己壮胆呢。”苏丽娘轻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自嘲。

雨还在下着，檐角的铜铃在风雨中不停地摇晃，发出清脆而杂乱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起了一群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沐府的高墙，消失在了黑暗的夜空之中。

苏丽娘缓缓直起身子，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染血襁褓布。那块布已经有些破旧了，但上面的牡丹纹样依然清晰可见，那正是柳家独有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