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模糊,十分模糊,郁雏难得在任务期间面无表情,她应该是高傲的,凶残的,追击猎物时兴奋的,可眼睛的问题已经让她认不出这些猎物中或投降或反击的,哪个是她最敬重的老师,巨大的悲伤让她模糊了任务结尾时第一个亲手杀死老师的记忆,引她入世立足的老师,最好最好的老师……
最后一个有反击能力的敌人倒地,郁雏所处的邱十集团总部高地已然成为任乌鸦啄食的红毯。
one坦组织此次出动的总部第三分部成员按总部老大的要求快速清理现场,迎他们的将军,凯旋……
黄土悬崖的公路,一辆卡车上。
“我就知道,组织三把手,必定是个可靠的人才!”
郁雏明显低落的心情变相遏制住过度兴奋,更有些神经质的声音,钟箐失去兴趣,戳了戳郁雏的脑袋,睁大的眼睛,纯真的眼神总诱惑着人对危险的感知力下跌,语气中也尽是对郁雏的赞赏:“要开心点啊,毕竟铲除了当下最~大的敌人~呐!”
多么贴心,要是没有手枪上膛的清脆声响就更好了。
郁雏心如死灰的心境在不经思考的决断力下,黑洞洞地枪口对上太阳穴,千钧一发之间迅速反应,反夺枪把,拇指拨动击锤,齿轮与弹簧在机械的精密中咬合,子弹静卧于枪膛,铜壳包裹着炽热的秘密,等待释放。
然后——扳机扣下。
击针如闪电般刺向底火,火药在密闭的黑暗中爆燃,膨胀的气流将弹头猛然推出。枪口绽开一朵橘红色的花,硝烟向着钟箐在空气中划出纤细的轨迹,像死神轻轻呼出的叹息。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偏头躲开,不致命的子弹嵌进肩头,混了血肉,不知是疼得还是真的对郁雏不舍得,他流下不知名状的泪。
“不要这样啊亲爱的~杀了你我也很伤心啊,乖,不会痛得~”
一句话没说完,钟箐就疯癫地诡笑起来,刺痛没有让男人的眉头皱哪怕一下,钟箐仍然一副兴奋上头的样子,用力一脚把反抗不及的郁雏连带摇摇欲坠的车门踹滚至公路上。
“意料之中哦~”
掉落在后座的枪的枪管仍在发烫,余烟袅袅上升,像一缕未说完的遗言,消散在紧迫之中,无人在意。
男人转头向司机道:“掉头。”
总部第三分部除了自己带的四位徒弟,几乎全部投入抓捕。郁雏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顾不得身上的擦伤,悲凉之余,眼看卡车如庞然大物般疾驰而来,大有一副不碾碎自己誓不罢休的气势。
郁雏心底用最恶毒的话暗骂钟箐:神经病,死畜牲,伤心还杀我,至少六年,one坦组织的六年,喂狗了啊!
听钟箐绕梁不绝的催命魔音,郁雏侧身翻滚进道旁的草丛,也多亏还没上去最高海拔,还有可拉扯的空间,她立即成下蹲姿势警惕四周。
郁雏觉得自己可太棒了,在万念俱灰的时候还能有求生欲望,可太棒了,自己总不能死钟箐手里,好让这位好二哥知道组织任务的真相而持续悲伤。
气喘着,郁雏又低声感叹:“同老师有过命交情的总部二把手,真是忠心啊。”
殉情于老师,也好……
郁雏想着,随手取出行动服外装的手榴弹,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郁雏抖着手拉开保险栓,站起身,从掩体的树干后现身于众人面前,手中的手榴弹通过女人结实的手臂力量向着对面众人抛出,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标准的抛物线。
钟箐眼看这阵仗,手一伸也是不顾人死活,拉过身旁的人为自己挡险,终于露出惊惧的眼神,哪怕只存在一瞬,也足够精彩。
随着“砰”地连声巨响,身后爆炸火光不小,郁雏嬉笑着像在跑道上的接力赛最后一棒,向爆炸反方向的悬崖狂奔。
管他是不是自己人,威胁到自己人身安全的,爷死也会拉几个垫背的。
随郁雏方位的变动,不在爆炸范围内的第三分部成员疾速追击上去,摆脱霍乱的钟箐硬是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紧跟在后,几乎与黄昏同色的黄土崖边,在一群身着黑衣行动服的组织成员驻足下才衬得明显。
钟箐持枪,愤愤地准备好再战,郁雏就在一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前扑落崖,这个姿势下落,就算总部分部有专门且相关的加强培训,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疯子,真是小疯子,果断地可怕。”
钟箐又是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像是发现珍宝一样,发出稚童般开心的笑,转头又认真地问第三分部成员:“发生什么事了?”
“郁雏大人刚袒右接弹,我们追近时,已经阻止不及了。”
钟箐听着汇报正回味着郁雏纵身献崖的帅气背影,殊不知第三分部在场成员互通眼神,已经悄然向他靠拢。
“那好~我们走吧~”没有惋惜,只有愉悦与轻快,转过身,看着足有数十人,煞气翻涌的小队,钟箐欢快的语气与乐观心态直接天翻地覆。
“你们要做什么?造反啊!都给我退回去!”
再退一步就是悬崖,钟箐可没兴趣赌自己跳下去的身影会比郁雏帅,毕竟他还想活。
“第三分部永远追随郁雏大人,誓死不离!”
排山倒海的呐喊与步步紧逼的枪口,钟箐举起双手,面对这只不过无奈垂头,轻叹口气,挑眉笑了笑,缓慢往后退,含笑的嗓音总是不见丝毫惧意,玩味地抬头看向面前紧逼着众人:“好是忠心哦~难为你们亲~手杀死自己的老大了呀~”
说完,他两指并拢,抵在额上向外划拉了一下,向后倒去。
是他不想反击,杀死这群又忠心又叛逆的下属吗?早知道他们会临时反水,他就不把枪里的子弹打光了。
在空中自由落体的钟箐还笑得出来,山岳间互传着他病态疯狂的大笑。
“臭小子们,你们还是太嫩了点哦~”
没得关系,行动服背后有装配滑翔翼,视野中没有郁雏的半点影子,也让钟箐几乎确认了对方已经逃跑。
说什么想活,这还不是跑了,小伪君子耶。
钟箐空出一只手按动耳机上的按钮,打通标注为总部老大的直通电话,心情依旧愉悦。
“老大~想到你专门为我留了亲~属电话,我就开心~无比哦。”
对面听见混着风声的杂音,似乎有些不自然,顿了顿:“任务怎么样?”声线沉稳,不带情绪。
“跑啦,不过,第三分部的成员大概都死光了吧~自杀的啦~可是小家伙在我身上打了一枪,好痛哦。”钟箐说到最后,故意苦兮兮地告状。
对于这件事,对面保持沉默,甚至笑了笑,引得钟箐心里发怪。
“早点回来。”带着关切的意味,笑过之后又像是拉家常。
“好哒~”钟箐并未怀疑对面已经换了个人,又愉悦起来的心情,让他像一只容易哄好的小兽。
与此同时,崖头上身穿行动服,第三分部仅剩不多的成员,抱着忠总部杀老大,忠老大杀钟箐的思维,个个提枪上膛,饮弹自尽。
远在总部,郁雏的四位徒弟得知是郁雏对自己的任务目标动了心,而被总部要求抓捕,想做点什么,却被总部老大强硬扣在第三分部。
其中一位陶明鹞,第三分部暗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被推上原先郁雏三把手的位置,推上明面,变相变成制衡郁雏其他三位徒弟,转向自己人的刀……郁雏,下落不明。
而邱十集团,在奇迹般坚持一天之后,如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砸死一片小集团,有人欢喜有人忧。
引起各方关注的郁雏怎么可能无端消失。坠落山崖的那一刻,郁雏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记忆开始走马观花,想起的第一个人,竟是六岁时带自己入总部的钟箐,年仅十三岁的钟箐活泼开朗,趁总部老大打电话的空档,用手指戳着郁雏的脑袋打招呼。
“喂,小家伙,你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啊?我们可都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哦,上一个是我……”钟箐凭身高优势站到郁雏身后,并弯腰,一手搭上郁雏的肩,一手食指指着两人所在的地方,在对方耳畔轻声道:“上一个是我站在。”
“再上一个是他。”钟箐丝毫不嫌弃郁雏满身泥泞,又抓起她的小手,手握成拳对向在另一间玻璃高房中打电话的总部老大。
郁雏对对方的动作感到不适,更多的是刚从泥潭试炼出来的浑身肮脏造成的这种感觉,一边警惕着钟箐,边听对方自言自语的热情介绍。
“我是钟箐,你叫郁雏,是不是很好听?我取的名字哦。”钟箐蹦跶到郁雏面前大睁着眼睛寻找存在感。
郁雏这次主动伸出手,指着那处玻璃房中唯一的挺拔身影:“他是谁?”
钟箐对此看也不看,满眼稀罕着刚来的小娃娃,随口回答道:“他呀!姓冥鳞恩,记得以前叫邱……”与老大相处过最熟悉的七年,钟箐差点脱口而出冥鳞恩的过往,堪堪止住话匣子,那一点岌岌可危的善心阻止着他到底没说出口,“哎呀,了解那个坏人做什么呀?知道太多会掉脑袋的哦,小家伙。”钟箐又用手指戳郁雏的脑袋,“好啦,我带你去浴室吧,黏黏糊糊的,怪难受吧。”看他多么善解人意。
的确,郁雏猜想的思路被钟箐成功带偏。
回到现实,郁雏自嘲地笑了笑,耳边风声呼啸,她嘲笑自己不自觉想到的回忆竟然也算得上还安逸,而非执念,嘲笑过往在组织的九年如今物是人非,她很久没有这样真正放松过了,却也是要死了。
郁雏如今二十一岁,加入组织已有十五年,其中的六年,是在格尔佩亚学院的六年,是与那位特殊的老师,邱十集团掌权人,也是她二十一岁时刚领证过门不过一天的丈夫——邱索,那破镜又重圆的六年时光。
现在,不重要了,活着,回忆必成杀招。
……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一队人悄然遇上昏死过去的郁雏。
“死了吗?”
“副校,人还活着,怎么说?”
头发花白,鹤发童颜的矮老头仰头大笑三声,此时的格尔佩亚学院李总副校长就像个在外游历意外落难的掌门,偶得身体素质硬如钢铁侠,濒临死亡的小天才。
“哈哈哈,天都收不起的好料子被我李喜给遇到了,这就是天意!”
“可是副校,以这小娃子身上行动服的针脚来看,有点像one坦组织的人,我们还与他们有交集……”言外之意,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一个随行保镖面色沉重:“况且……她年龄明显不符格尔佩亚的招生标准。”
李总副校长根本不带怕的,拍着胸脯保证:“怕什么?格尔佩亚学院可是全国范围内最安全的集团,广收天才和异类,年龄也不是问题,让我给这小娃娃改造改造就是了,勒尔珈会包庇我的。”
一旁的随行人员心道:副校长你不要直呼大校长名讳啊!还有不要用包庇这个危险词汇啊!
李喜,神似精神病院的格尔佩亚学院的总副校长,在监狱7月徒手造炸弹越狱的狠人,格尔佩亚除非学员意外死亡,否则绝不劝退学员,绝不处决学员,李喜后来被外出归来的大校长给整顿了,破格空降单开职位,任总副校长。
此次外出一是应邀替学院参加邱十集团掌权人邱索的婚礼,二是被大校长勒尔珈打着跟出来做任务的,结果,谁知邱索会在婚礼上被身边人卧底刺杀身亡,对方还知道了李喜一群人的私人飞机航线,试图活捉李喜。
婚礼不用参加了,任务也不用做了,新娘杀了新郎了。跳机逃跑的众人在李喜骂骂咧咧的一路上就这么巧合的偶遇右臂重创昏迷的郁雏。
要是知道郁雏的身份,他一定会感慨命运弄人,然后在大校长勒尔珈的偏爱下,有恃无恐的把郁雏带回格尔佩亚,反正郁雏这人他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再说,怎么可能是one坦的人,one坦的人会攻击我们格尔佩亚的人吗?不会的,不然谁还给他们送人才资源。”李喜信誓旦旦,在勒尔珈由于惜才的庇佑下,他显然天真了,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实验成果对对方有多大诱惑力。
“副校,我们该怎么回去呢?”队里的医生问道。
“这话你已经问过我一遍了。”李喜满不耐烦。
“现在多了一人,还是个伤员,哪怕做了简单的处理,我也还是有必要再问一遍。”
李喜转头看了一眼跟随的众多双脚,是众人已经整顿完继续赶路的进程。
“能怎么办?求救标记已经对空放送,这破地方一点信号没有,你们不带着她难道让我带?下了山不就好了。”
李喜生气之余,竟有些想念精神病院一样囚禁学员的学院,有些想念一直管束着自己的大校长。
没有信号,没带卫星电话,不代表李喜这个格尔佩亚危险人物身上连接卫星的定位器也失效了,一众人还是被大校长追踪着成功获救。
学院大门处,大校长勒尔珈亲临,得知李喜只是遇难,不是打伤保镖有意逃离学校,勒尔珈才在众保镖七嘴八舌的讲述中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担心我?我就知道勒尔珈你人最好了。”
格尔佩亚平易近人,容貌依旧亲切且长生的大校长温柔地笑了笑:“嗯,我担心你,易容摘了吧,这声音太违和了。”
李喜听话的一反手揭开易容面具,露出一个金灿灿的毛绒脑袋,与一脸正太的青雉面庞,凑过去蹭勒尔珈的手,勒尔珈无奈,对李喜可以说是纵容,只要对方不玩炸弹杀人。
至于郁雏,昏迷着经大校长同意送入李喜的实验室。
one坦组织的三把手,在没有易容的情况下,勒尔珈不是认不出来郁雏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