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治与思想语境中的宋代《尚书》学
- 刘力耘
- 1346字
- 2025-04-27 18:00:13
一 进献背景
《国史·范纯仁传》言:
神宗励精求治,任用王安石,事多所更。某(纯仁)言:“骤更法度,人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愿陛下图不见之怨。”上问:“何谓不见之怨?”某(纯仁)曰:“古人所谓 ‘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上善之,令条故事可为戒者以闻。某(纯仁)作《尚书解》以进。[18]
神宗熙宁二年(1069)二月,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制置三司条例司成立,议行新法。[19]范纯仁在同知谏院期间,针对包括新法在内的朝政,曾提出一系列批评和建议。《尚书解》产生于反变法的语境中,则其写作、进献当在熙宁二年二月王安石任参知政事,至同年八月范纯仁出知河中府期间。面对神宗“条故事可为戒者以闻”的要求,范纯仁为何偏偏选择《尚书》而非其他典籍?这应与神宗朝经筵的具体情形以及当时人对《尚书》角色的认知有关。
神宗朝经筵初讲《尚书》当始于熙宁元年(1068)十月。范祖禹《帝学》言:
十月壬寅,诏讲筵权罢讲《礼记》,自今讲《尚书》。先是,王安石次未当讲,上命安石讲,至“曾参易篑”,安石曰……上称善。未几,安石言:“《礼记》所载多驳杂,乞今讲《尚书》。”故有是旨。[20]
据此,经筵中本来在讲《礼记》,因王安石的建议改讲《尚书》。《帝学》又云,熙宁二年十一月吕惠卿讲《咸有一德》。[21]可见从熙宁元年十月开始,至少到熙宁二年十一月,神宗朝经筵都在讲《尚书》,讲官除吕公著、吕惠卿,还当有王安石。
王安石《书义序》言:“熙宁二年,臣某以《尚书》入侍,遂与政。而子雱实嗣讲事。”[22]按,王雱任崇政殿说书在熙宁四年[23]。可见王安石从熙宁元年十月始,或至熙宁二年二月任参知政事止,参与了神宗经筵的《尚书》讲授。范纯仁选择阐释《尚书》进呈,或许有与王安石对抗的意味。
不过,王安石父子讲《尚书》的内容,即《三经义》之一的《书义》,颁布于熙宁八年(1075)。[24]故范纯仁作《尚书解》时,还不及看到《书义》。《尚书解》中范纯仁的解说形式均为正面地、直接地阐发,从不引用他说,也没有反驳与商榷的内容。因此,《尚书解》当并非针对王安石的具体经解而发。[25]
范纯仁选择《尚书》劝谏神宗更重要的原因,当是宋人的《尚书》观。前文已指出,宋人普遍认为,《尚书》是君主之轨范,是臣下谏君的楷模。这两种对《尚书》的定位,也鲜明地反映在范纯仁赋予《尚书解》的功能中。一方面,他说:
天下之广,万务之众,不可率己意而治之。必当稽先王之成法,莫大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25)[26]
即君主应当学习尧、舜等圣人之道。而他自认为所选《尚书》经文,“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无以易此”,希望神宗“深究而行之”[27],以上古圣王为楷模,“则益远益大将可以比隆虞、夏、商、周之盛矣”。[28]
另一方面,他在《尚书解》篇首说:
君臣之际,莫盛于尧舜三代,故取《尚书》自古君臣相饬戒之言关于道者。
并在解说经文时也提道:
可见古之君臣相戒深切,而益能尽言,舜能善听也。(3)
傅说陈此言,高宗信而服行之,犹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可见贤臣戒君之深切也。(24)
所谓“君臣相戒”,主要是臣戒君。范纯仁选取《尚书》中臣戒君的经文,不只为告诉神宗要以上古贤臣劝诫君主时所讲的道理为准则,还暗示自己对神宗的进谏行为,是遵从古老的典范,而神宗也应像上古圣王虚心接受臣下的劝诫一样,接受他的谏言。[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