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破 欺压与反抗

妈妈坐在家门前的石墩上,手上是特有的民族服饰-马甲,她笨拙地扶了扶额头下的老花镜。拿起地上又老又旧的置物筐,精确的从里面拿出针和线。妈妈的年纪上来了,视力也变得没有从前那般清晰。她看了看我,把针线递到我眼前,示意让我穿针引线。我坐在离妈妈几步远的小凳上,看到妈妈手上的针线,随即放下书,很熟练的把线引到针眼里,把线头拉出来之后,打了个结,交给妈妈。今天和往常一样,冬天的太阳还是显的格外亲和与温暖,照的人全身暖洋洋的,又舒服又惬意。墙外是一条年久失修,半水泥半泥土组成的弯弯扭扭的小公路,公路的周围是经过冬天洗礼的发黄的树木,路上零零散散的随微风飘起的枯枝烂叶。叫人看一眼都觉得有些单调和荒凉。此刻的妈妈,半虚着眼,仔细的打量着她手上的针线活,检查是否哪个边角遗漏了一针。妈妈的模样,是一片祥和,安静。她是一个温柔,坚强,耐心,勤快,节约的女人。岁月在她头上,脸上,手上都做了些痕迹,又细又皱的皮便是岁月结出的果实。不过也不难看出妈妈年轻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即使是生了三个孩子,妈妈的身材也没有过度肥胖。平时这个时候,邻居家的阿姨们会拿着各自的针线活到我家来做。我家的院子特别大,四周又有一堵很厚实的墙,可以挡住冬天下午凌厉的寒风,我们可以在院子内充分沐浴冬日的阳光,免受寒风侵袭。这不,说什么来什么,住我家下面的阿姨提着一口袋东西,往我家的方向走来。阿姨和妈妈一样,皮肤常年在农村风吹雨打的缘故,显得黝黑暗黄。不同的是,阿姨身材偏胖,说话的声音不似母亲那般温和细雨,阿姨是典型的大嗓门。说起话来,就像车子开了喇叭一样,又大声又刺耳,叫人听了一阵一阵的烦躁。素日里,我就不喜欢这个阿姨,在我看来,她爱占小便宜,说话又大声,还喜欢“胡言乱语”说一些叫人害羞的话,我想她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害臊。不仅这样,她还喜欢拿我开玩笑,叫我嫁给谁谁谁当媳妇儿。这让我对她更是没有一点儿好感,更多的是让我厌恶。她到我家大门跟前,我傲娇地瞟了她一眼。阿姨看到我的眼神儿,也不生气,显出一幅大人看孩子演一幅把戏的眼神。这让我有点儿无地自容的羞愧感。“林林(民族方言阿姨的一种称呼),你今天没去地里拔萝卜啊。”我戏谑地看着眼前黑胖,又喜欢拿我开玩笑的阿姨。“没去哦,阿呷惹(民族方言对女生老二的称呼)哦,你周末读书放假回来啦?”她一脸笑意的问我。“嗯,对,昨天晚上回来的,明天又要回县里读书去了”“可以哦,好好读书,不然就要被你妈妈拿来嫁人换彩礼钱了,哈哈哈”她似乎已经习惯拿这些我不喜欢听的玩笑话来和我聊天了,我没搭理她。继续假装看我的书。“去拿个小凳子给你林林”妈妈的声音落下,我还巴不得快点儿找机会溜走呢,这正合了我的心意。放下书本,我便轻快地走过他们身旁,径直地走向家门口放置板凳处。蹲下身拿起个小凳子就往大门口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谈话。“你家阿呷(民族方言对女生老二的称呼)属什么的,今年多少岁了哦”“属狗的,今年子应该19了,还没满19,再过几个月才满19。”“哦,那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像以前我们那个时代,17,18岁就被父母拿来嫁给别人了。她这个年纪在我们以前估计娃儿都有了,都可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是啊,她年纪确实到嫁人的年纪了”妈妈漫不经心地说着。“想好要嫁到哪里去了不,我姐姐家有个儿子,跟她年纪一般大,现在也在XX县读高三,我看,那个孩子性格沉稳,人看着也精神,一表人才。我看跟你家阿呷(民族方言对女生老二的称呼)还挺般配的,姓氏那些都经得起打听”“可以,就是你二姐家那个三儿子啊,等我阿呷(民族方言对女生老二的称呼)高中毕业了可以看看,有时间我跟她叔叔说一声,两家都有时间了可以约起看看,大家吃个饭,让娃儿也互相认识认识”妈妈小声的,笑盈盈地对阿姨说着。“哈哈哈哈哈,那就先这样子说好了,回头你跟她啊溜(民族方言,叔叔的意思)提一提”阿姨尖锐又刺耳的笑声传到我耳朵里,让我有些反感,反感之余,我又不是很排斥她说的这些话,心里反而有些惊喜,期待,异常的感觉。好像我长大了,可以嫁人了,我开心,憧憬,又害羞,我想象着离开这个环境的生活。“你板凳还要不要坐啊,你天天跟我妈妈说这些,我都不想听了,”我一脸认真地抱怨着。“好,好,不说了,我缝我的绣,你这个年纪,我懂,我也是你的年纪过来的,小女生的心我都懂,哈哈哈”一眼便知道我在悄悄害羞,在我看来,阿姨还是没有那么讨人厌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冬天的阳光短暂而稀有,更显的珍贵。大家都很热爱晒太阳,不止我家会聚集人,其它邻居家也会,有时候我们会拿出一盘瓜子,一碗腌制好了的酸菜,直接蘸着辣椒吃。大家一边聊天,一边晒太阳,妇女们聊天之余会拿出自己要为儿女们缝制的马甲,领口,衣袖。他们的巧手会缝制出多彩,复杂,漂亮又迷人的民族图案。小孩儿们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有的拿着一根小木棒,有的拿着一根小树枝,嘻嘻哈哈地互相追逐,小孩儿的额头上还有薄薄的一层密汗。大家你追我赶,一会儿跑屋前,一会又跑屋后,一会儿在院子里,一会儿在满是泥土,只有稀稀拉拉的一点儿沙石的公路上。村子里大家都互相认识,邻里关系融洽,看着这一切是感觉有短暂的和谐美好。留在村子里的大多都是老人,妇女,儿童。用外面的话说,就是留守的妇女儿童。男人们大都出去打工挣钱,养家糊口,只有重要的节假日才能回来。周天的下午,又得回学校上课去了。我,今年19岁未满,还在读高中的高三学生,我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读初中的弟弟和读五年级的妹妹。爸爸在一年前因为一次喝酒出现的事故离开了我们。爸爸的离开,没有让我们的生活好过,爸爸留下了一笔又一笔的欠款,早些年,爸爸爱赌,爱喝酒。“嗜酒如命”“嗜赌如命”的词用在爸爸身上一点儿都不为过。我们成为别人口中的孤儿寡母,其实也不算完全孤儿寡母,因为爸爸还有一个弟弟,就是我们的叔叔,啊溜,可以让我们短暂依靠。为什么是短暂呢,因为啊溜家的眸姨(民族方言,叔叔的老婆)是个很凶悍的人物,她这个人狂躁又泼妇,因为啊溜几次照顾帮助我们家,让她很不爽,她是个心眼很小的妇人,性格刁蛮又泼辣,我的弟弟妹妹对她是满满的怕意。小时候我也是害怕的,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对她不再恐惧,那是我第一次忍无可忍反抗她,因为向啊溜借500元生活费,她这个恶心的女人便对我破口大骂,当时的场面就好像泼妇骂街一样,当时的心态是能忍则忍,她骂几句事情应该就过去了。不曾想,她变本加厉,不仅骂我那死去的爸爸,这,我可以忍受,她还连带骂我的妈妈,那个在我心里可怜可敬又命苦的女人。于是我们扭打在一起,她抓着我的头发,我两只手也抓着她的胳膊。她是一个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妇人,她短小而精悍,我虽比她高一头,但因为一直在外读书的缘故。力量和她有着巨大的差距。我被这个让我做梦都想打她的妇人压在下面,被她扇了两个耳光。啊溜拿钱出来看到这一幕,虽然很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帮哪边都是错误的,一边是和他过日子的老婆,一边是哥哥的孩子。我也理解他,他没有一直帮助我家的义务。啊溜吼叫着把我们拉开。当时的眸姨(叔叔的老婆)嘴里还在谩骂着,各种难听的话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啊溜慌乱的塞给我那500元,示意我快些回家,不用理那可恶的女人。这件事当时在我们村里传的厉害,因为大家都知道眸姨(民族方言,叔叔的老婆)的刁蛮,又知道我安静的性格。所以恩怨对错大家的心里都有数,心知肚明。只是大家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情。大多数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好一点儿的,会稍微同情同情我,暗暗为我打抱不平。有了这次的反抗之后,我对眸姨(民族方言,叔叔的老婆)不再是恐惧,更多的是厌恶。我盼着快点长大,快点为我的妈妈,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天。偏僻又落后的乡村,里面偏僻又老旧的我家,住着一个想反抗命运不公摆脱环境又无能为力而常常选择顺从的我。也许落后的不止是乡村的交通,医疗,教育,经济。比这更严重更可怕的是老一辈落后的思想。这也是造成我日后命运悲剧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