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窖

艾瑞克的手指在“潮痕”剑柄的刻纹上摩挲,海妖触须砸在防波堤上的巨响中,他听见克拉夫特的话在脑海里回荡——“潮汐守望者”。码头上,铁誓密使的烙铁正逼近灰袍少女的额头,火星溅落在少女颈间的麦穗项链上,艾瑞克突然记起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正是同样的项链。

“跟我来!”克拉夫特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拐进一条堆满渔网的小巷,瓦尔德玛紧跟其后。潮湿的墙面上,用鱼油画着歪扭的齿轮图案——是老狼提到的“生锈齿轮”酒馆标记。“总督的舰队半小时后封锁港口,”克拉夫特掀开藏在渔网下的木板,露出通向海底的石阶,“三个月前,老狼用三桶鲸油跟走私者换了这条密道。”

石阶尽头是停泊在岩洞里的小舢板,船舷上刻着褪色的麦穗符文。瓦尔德玛刚要上船,突然指着艾瑞克的小臂惊呼:“你的疤痕!”蓝痕此刻正发出微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出麦穗形状的影子,那些影子仿佛活过来般,沿着石壁爬向洞口的星螺,原本黯淡的星螺竟逐一亮起。

“这是守望者血脉的共鸣。”克拉夫特蹲下身,用匕首割破手掌,将血滴在船舷符文上,木船突然发出吱呀声,船底浮现出与艾瑞克疤痕相同的光纹,“二十年前,我和你父亲就是驾着这艘‘麦浪号’,从北境偷运圣泉水到黑港。”

小船在暗流中颠簸,艾瑞克望着头顶岩石缝隙间闪烁的星光,突然想起母亲唱过的北境民谣:“麦穗在潮汐中弯腰,却永远不会折断。”他摸向腰间的半枚勋章,突然触到异样的凸起——勋章边缘竟有细小的齿纹,与在圣泉石室见过的青铜齿轮完全吻合。

“看前面!”瓦尔德玛的短斧指向海面。三艘挂着铁誓十字旗的快船正堵住出海口,探照灯的光芒在水面扫过,照出船舷上排列的海妖头颅标本。克拉夫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陶罐,拔掉木塞——是圣泉的水,在陶罐打开的瞬间,艾瑞克小臂的蓝痕剧烈发烫,海面竟掀起细小的麦穗状波纹,将探照灯光芒折射成无数光点。

“他们看不见我们了。”克拉夫特将陶罐塞回艾瑞克手中,“老狼说过,圣泉水能让守望者在海妖眼中隐形——但只能维持一刻钟。”他盯着艾瑞克手中的“潮痕”,剑刃此刻正吸收着圣泉的蓝光,“当年你父亲用这把剑劈开过海妖的心脏,剑刃里封存着第一任潮汐守望者的血液。”

小船悄悄穿过封锁线时,艾瑞克听见快船甲板上传来争吵声。“这些海妖标本在发抖!”一个修士的声音带着惊恐,“圣座说它们的尖刺能净化异端,但现在……”艾瑞克低头看着陶罐,水面上竟倒映出修士胸口的十字架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暗紫色的海妖鳞片。

三个时辰后,帝都的轮廓在晨雾中浮现。高耸的净化之塔已建至第七层,塔尖的铁誓十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塔身渗出的海水在基座形成细小的潮汐漩涡——正是圣泉幻象里的场景。克拉夫特指着港口边挂着生锈齿轮招牌的酒馆:“记住,老板娘叫薇拉,她左边眉毛缺了半截,是二十年前被教会烙铁烫伤的。”

酒馆内弥漫着麦芽酒和霉菌的气味,烛火在布满弹孔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柜台后,中年女人正用缺了口的陶杯倒酒,左眉上方的疤痕像道褪色的闪电——正是薇拉。她抬头看见艾瑞克胸前的半枚勋章,手突然颤抖,陶杯摔在地上:“二十年了……莉娅的孩子,你终于来了。”

瓦尔德玛突然按住剑柄,盯着薇拉身后的阴影——三个戴铁誓面具的修士正从二楼下来,靴跟敲在木板上发出不祥的声响。“他们闻得到圣泉的气味。”薇拉突然掀开柜台,露出下面的密道,“带着勋章去地窖,那里有幅北境地图,完整的铁誓黎明勋章就藏在守望塔的废墟里——”

修士的铁蹄声逼近时,艾瑞克看见薇拉从围裙下抽出把刻满麦穗符文的短刀,正是母亲嫁妆匣里的样式。“走!”克拉夫特突然将艾瑞克推进密道,自己抽出佩剑挡住去路,“瓦尔德玛,跟着艾瑞克!记住,当净化之塔的钟声响起,用你的匕首刺向塔基的海妖核心——”

密道尽头是潮湿的地窖,墙面上用鱼油画着北境地图,中央守望塔的位置被圈成红色,旁边写着“铁誓黎明,麦穗归位”。艾瑞克刚将半枚勋章按在地图上,地面突然震动,上方传来克拉夫特的怒吼和金属碰撞声。瓦尔德玛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向墙角的木桶——里面装着十几具灰袍人的尸体,每个人心口都插着刻有十字的海妖尖刺。

“他们是被教会处决的守望者。”瓦尔德玛的声音发颤,他抽出母亲留下的匕首,刀柄上的海妖鳞片突然与尸体心口的尖刺共鸣,“老酒鬼说过,守望者的血能让海妖尖刺变成麦穗……”

地面的震动突然加剧,艾瑞克听见上方传来钟声——净化之塔的晨祷钟敲响了第一声。他望向地窖深处,发现有束蓝光从石缝中透出,正是圣泉的光芒。当钟声敲响第三下时,艾瑞克小臂的蓝痕突然蔓延至掌心,“潮痕”剑刃发出蜂鸣,竟自动飞向石缝,将其劈开露出向上的阶梯,阶梯尽头,完整的铁誓黎明勋章正悬浮在圣泉幻象中,勋章中央,刻着与他疤痕相同的麦穗潮汐纹。

钟声第五次响起时,艾瑞克握住了完整的勋章,两股力量在体内碰撞——父亲的铁血、母亲的温柔、老狼的坚韧、克拉夫特的隐忍,最终在圣泉光芒中化作麦穗形状的光焰。瓦尔德玛突然指着阶梯上方的裂缝:“看!净化之塔的基座在渗水,那些水……是圣泉的水!”

艾瑞克站起身,完整的勋章在胸前发烫,他终于明白老狼的话——潮汐之誓的封印不在别处,就在每个守望者的血脉里。当钟声敲响第七下时,他望向地窖的木梯,听见薇拉的惨叫声从上方传来,克拉夫特的佩剑“当啷”落地。瓦尔德玛握紧了匕首,艾瑞克则将“潮痕”插入腰间,麦穗光焰顺着剑刃蔓延,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

“走吧,”艾瑞克盯着勋章上的麦穗,“去让铁誓的十字架,听见麦穗的声音。”

地窖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晨光恰好穿透帝都的雾霭,照在艾瑞克胸前完整的铁誓黎明勋章上。那光芒里,无数麦穗在潮汐中挺立,仿佛在诉说一个被教会封禁二十年的真相——真正的守护,从不是用铁与血堆砌的高塔,而是让每一粒种子,都能在咸涩的海风中,长出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