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黎明前夜

堂内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蚊蝇嗡鸣,在灵堂内此起彼伏。

烛火摇曳间,一张张或惊疑、或愤懑、或算计的面孔忽明忽暗。

吴用手中羽扇微顿,眼中精光频闪,在刘备与宋江之间来回扫视,似要洞穿二人心思。

“诸位且听我一言。”吴用上前半步,声音却戛然而止。

“纳命来!”

李逵的暴喝如惊雷炸响,这黑厮双目赤红,趁着董平分神之际骤然发难,浑身筋肉虬结,板斧裹挟着千钧之力猛劈而下,董平的双枪被震得向外荡开。

寒光乍现,板斧直取刘备咽喉,带起的劲风竟将灵前七盏长明灯吹的摇曳不定!

“铛!”

一杆镔铁禅杖横空而出,杖头月牙精准卡住斧刃,溅起一溜火星。

“休得放肆!”鲁智深怒目圆睁,臂上肌肉块块隆起,禅杖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在晁天王灵前动武,你疯了不成?”

与此同时,林冲的丈八蛇矛已悄无声息地抵住李逵后心。

李逵的板斧僵在半空,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灵堂内格外清晰,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

刘备左手按住剑柄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他早算准会有人出手。

目光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众头领,刘备心中雪亮,眼下还不是诛杀宋江的时候,且让这伪君子再得意片刻。

刘备穿上素白麻衣,缓步上前,在晁盖灵柩前三步处站定,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底。

直起身时他道:“诸位,天王英灵在上,备愿暂受羁押,待天王入土为安后,请公明兄查明真相,再放我出来不迟。”

他直视宋江双眼:“梁山不可一日无主,公明兄理当继位,以安军心。”

吴用手中羽扇骤然停住,立即接话道:“玄德所言极是,天王尸骨未寒,就在灵堂内手足相残,岂是天王所愿?

当务之急,当是为天王治丧,推举新主,至于玄德,不如暂禁足府内,待真相大白。”

宋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瞥见众头领微微颔首,心知今日已难如愿,只得强挤出笑容:“既然众兄弟都这么说……那就暂时委屈玄德了。”

宋江面容在烛光下阴晴不定,他心中惊怒交加,这刘备身负弑主的嫌疑,竟然还有这么多头领帮他说话,待我正式继位,定要让他好看!

刘备再次向晁盖灵柩躬身作揖,起身时,他借着整理衣冠的动作,余光扫过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夜风穿堂而过,额前几缕散发被吹乱,也掩去了他唇边转瞬即逝的冷笑。

刘备目光深邃,这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但他手中还握着几千梁山老卒……

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要诛杀此贼,又要将梁山的损失降到最低。

晁盖的灵堂彻夜灯火通明,白幡低垂,檀香缭绕。

晁盖无子,由宋江代为哭丧,宋江披麻戴孝跪在灵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哭嚎声时高时低。

他偷眼瞥见灵堂外聚集的士卒们面露悲戚,心中暗喜,这些眼泪,这些膝盖上的淤青,都将成为他登上梁山之主宝座的垫脚石。

刘备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待确认暂时无虞后,借着更衣之机,将李嗣周唤至偏厅。

烛影摇红中,他压低声音道:“速去告知李百季,城内十七处暗桩要日夜盯紧。晁盖一死,金人的细作必会兴风作浪。”

李嗣周领命而去,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不多时,李嗣周悄然返回,附耳禀报:“大哥,都已安排妥当,李百季带着五十精锐,分作明暗两队,连城隍庙的乞丐窝都没放过。”

“金人不会等太久。”刘备摩挲着茶盏,水面倒映出他冷峻的眉宇,“告诉三娘,明日开始,所有饮食都要亲自过手。”

果然,天光微亮,东平府已暗流涌动。

城墙上、巷口处、甚至县衙照壁上,一夜之间贴满了各种告示。

有墨迹淋漓写刘备夜弑晁天王的,有朱笔勾勒宋江毒杀结义兄长的,更有甚者,竟绘着刘宋二人共商弑主的连环画。

宋江闻讯大怒,当即派出亲兵四处撕毁告示,士卒粗暴地扯下纸张,却在百姓心中种下了猜疑的种子。

城南的说书摊,说书人正唾沫横飞:“话说那刘备月下会金使……”

话音未落,台下就有老汉跳起来反驳:“放屁!明明是宋公明的心腹往金营送信!”

又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插嘴:“你们都错了,我表兄在府衙当差,说早在晁天王出征前……”

话未说完,就被巡城的士卒一鞭子抽散了人群,但那些话语,早已如附骨之疽,在奸细的刻意引导下,在东平府百姓中飞速传播。

流言在城中发酵了一夜,如同瘟疫般蔓延。

第二天午时三刻,城门口的粥棚前已排起长龙,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捧着破碗,突然跪倒在地,仰天哭嚎:“天王啊!您对百姓这般好,施粥放粮,惩恶扬善,怎么死的这么冤啊!”

这一嗓子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粥棚附近本就聚集着数百饥民,此刻更是骚动起来。

很快人群开始推搡维持秩序的守军,几个奸细趁机掀翻了粥锅,滚烫的米粥泼洒一地,蒸腾的热气中,场面愈发混乱。

城楼上的宋江看得真切,脸色瞬间铁青,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定是刘备的手笔!”

当即派出两队精锐士卒,持刀执盾冲向人群,马蹄踏起漫天尘土,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百姓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几个汉子转身便走,转眼消失在巷尾,那身手,分明是受过训练的。

这天下午,金人果然又派来新的细作,三个商贾打扮的汉子混在入城的人流中。

他们刚与城内的同伙在茶楼接头,却不知李百季早已如影随形地跟了他们三条街。

当细作们拐进一条暗巷与同伙碰头时,李百季吹响了竹哨。

尖锐的哨声未落,墙头埋伏的弩箭已破空而出,精准射穿三名细作的膝盖。

惨叫声中,李百季一个箭步上前,从领头那人贴身的油布包里搜出两封信。

一封是宋江当初亲笔所写,详细记载了他谋害晁盖的计划,另一封竟是完颜福寿的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