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喇叭

王会计用了半小时的时间,把自己的能耐全使出来,终于算清楚了账。

单看76年的账本,李老三居然从七个知青身上,偷了差不多1500个工分!

王会计咽了咽口水,这几乎是一个壮劳力大半年的工分了!

而且前年的呢?今年的呢?这还没算呢。

他居然让李卫军这个孙子捅了这么大的窟窿。

也就是这会计的工作暂时只有自己合适,但凡二队还有个打算盘的,王柏福毫不怀疑老支书会立马换人。

咋办?要不写个检讨材料再进去?

田国强在里屋听到算盘声音停了,就知道王柏福已经算完了,估摸着现在腿肚子转筋怕他不敢进来,鼻子里哼了一声。

“还没算好?”

“算好了,算好了——”王柏福马上拿着草稿纸滚进去汇报。

“李卫军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居然贪了这么多。”

王柏福一边念,沈迟在一旁听,数目和前世应该差不多,算上前年和这三个月的,粮食虽然不多,但是春夏是蔬菜最多的季节,掺着野菜萝卜黄瓜土豆,足够他们二队吃到秋天了。

只要他饿不着,分不分给其他人沈迟没有什么所谓,比起李玉瑶的馊主意,他更倾向于“交够国家的,留足自己的,剩下全是集体的”。

反正这个大锅饭,也快吃到头了。

“我去叫赵长海,让他带着民兵捆人吧!”

沈迟眼睛微眯,这个赵长海,就是刚才院子里的鹰钩鼻,也是现任民兵连长。

他们俩的账还有得算,不急在这时候。

“叔,我是这么想的,人肯定要捆,但是这个账本就说是您和支书发现的吧,如果这件事是我们大队内部从上而下的整治,会比群众反映好听。而且,这事现在只有我和王双喜知道,我已经嘱咐了他不往外说,王双喜这人我能打保票的,他只是喜欢听家长里短,绝对不会主动扯老婆舌。”

沈迟说一句,王柏福就点一次头。

看的田国强更加冒火,一个毛小子知青都比他四十的人明白事理。

“你点你娘的头呢,别以为这里面没有你的事了,今晚就在队部给我写2000字的检查,要深刻!要反思!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就去捡人粪,给我劳动改造去!”

王柏福被骂的像个孙子,大气都不敢喘,脸都臊红了,他亏心呢。

只能在心里给李老三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眼看太阳也快下去了,田国强让沈迟先回去,算是采纳了沈迟的说法,一会由队里出面整治李老三就行了。

老支书亲自给沈迟送到了院门口,一边殷切嘱咐沈迟别忘了明天一早就来队部等他一起去公社。

沈迟也就往回走了五六分钟,就看到了田国强骑着老二八蹬风火轮一样冲出队部,看方向倒不是种子站,而是晒谷场。

红旗公社虽然没有国营的农场富裕,但是基本设施都是全的,尤其是田国强管辖的第二大队,老早就安装了村内喇叭广播,只是没有和其他大队一样安在队部这边的电线杆,而是为了尽快通知队员天气情况预备抢收,把喇叭安在了晒谷场。

晒谷场离田也近,基本上二三公里范围内的队员都能听到,就算今天有在坡上种苞米的队员听不见,收工大家一对信息也就知道了。

果然,沈迟还没走回知青宿舍的功夫,就听到喇叭响了。

老支书的起手式是先朝喇叭吹气,呼呼两声外加有些刺耳的电流音,给队员们一个心理准备。

“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社员注意了!今天晚上七点,每家每户派一个管事的来队部开会,不能缺席!”

“所有知青都要到场。”

“重复一遍,所有知青都要到场……”

带领社员整地的田大勇听到大喇叭响,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拿在手里擦了擦汗,朝晒谷场方向咧嘴。

他爹咋突然叫人开会?

不知道谁又惹他不痛快,反正听语气肯定没好事。

还没细想,身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社员。

猫了一冬日子都淡出鸟来,突然说让大家去队部开会,也不说因为啥,很多人这心里都跟长草了一样,纷纷朝田大勇问道:

“咋回事,大队长,给咱们透露透露!”

“是不是有良种要下来了,老支书不是一直说要去县里种子站给咱们大队整点良种吗?”

“别是分肉了吧,五年前春耕,老支书可是宰了半扇猪给咱们补油水,啧啧,这滋味我现在还能想起来。”

“老王你也是想瞎了心,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看搞不好是要给知青分粮,我可听说知青的粮食又不够吃了。”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唬了一跳。

“这才三月,咋粮食就没了,知青都是属大鹅(ne)的?”

田大勇看他们七嘴八舌实在不像话,把挂在脖子上的短哨一吹,板起脸训道:“胡咧咧啥呢?地整完了?”

你别说,田大勇板起脸来和老支书一样一样的,看着唬人。社员们赶紧回到自己岗位,只是互相还用眼睛眉毛嬉皮笑脸一阵,都在等着晚上揭锅看看到底是福是祸。

知青也都在嘀咕猜测,难道是沈迟去和田支书说了借粮,这才把人叫道队部开会表决?

就在整个二队都满腹狐疑的时候,沈迟和王双喜在知青宿舍已经敞开肚皮吃起了地瓜干。

就靠早上的凉水和半个苞米面饼子,沈迟早就饿了。

地瓜干吃多了烧心,还有点费腮帮子,沈迟找了个搪瓷缸烧点热水把干巴的地瓜干泡在了里面。

他们现在分到个人手里的口粮只有这个,粮食都锁在柜里,由每天的伙食小组轮流管钥匙。

但凡沈迟现在手里有钥匙,他高低得给小胖子露一手,咕嘟一锅地瓜粥出来。

“你说,我真能当上记分员?”王双喜拒绝了沈迟泡的地瓜干,他就爱嚼费劲的。

“八九不离十吧,记住了,今天马寡妇家里的事可一句都不能提,账本是支书们调查发现的,跟咱们没有关系。”

王双喜有些犹豫:“可是要不说咱们发现的,这举报的功劳就没了,那些社员能服我来当记分员吗?”

沈迟笑着把外皮泡软一点的地瓜干塞到自己嘴里,笃定的说道:

“放心,老支书比咱们有办法,他答应了的事,就肯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