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初,汉军兵分三路,讨伐北匈奴汗国军队。
汉远征军主将车骑将军窦宪,与副将司马执金吾耿夔、副校尉阎盘等,各率四千精骑,南匈奴汗国左谷蠡王栾提师子,率领南匈奴汗国一万骑,从朔方郡鸡鹿塞(今内蒙古磴口县西北哈萨格峡谷口)出兵;
南匈奴汗国单于栾提屯屠河,率领南匈奴汗国一万余骑,从满夷谷(今内蒙古固阳县)出兵;
度辽将军邓鸿和边境地区归附大汉朝廷的羌胡将士八千骑、南匈奴汗国左贤王栾提安国,率领一万骑,从翩阳塞(固阳县境)出兵。
三路讨伐大军,在涿邪山(阿尔泰山东脉)顺利会师。
2
寒夜朔风如刀,中护军班固裹紧狐裘,手指在竹简上冻得发僵。
烛火摇曳间,帐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整座军营像被惊动的蜂巢般骚动起来。
“报,北匈奴汗国单于主力,现于稽落山南麓附近!”斥候李轩的甲胄上凝着冰渣,喉间呼出白气在帐中蒸腾。
车骑将军窦宪霍然起身,案上铜制虎符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越龙吟:
“这伙奸猾的蟊贼,居然想诱惑我军中计。今天,看你们这伙蟊贼,究竟能够逃到哪里!”
中护军班固瞥见这位车骑将军眼底,燃起两簇幽火,那是猛虎嗅到血腥时的悸动。
中护军班固,站在涿邪山脚的砾石滩上,指尖嵌入粗砺的砂岩,陪侍护卫在主将窦宪身边。
车骑将军窦宪的玄甲骑兵,正踏碎薄冰,马蹄声震得班固掌心的青铜削刀,微微发颤,这是父亲班彪当年在西州夺取到的战利品。
“车骑将军大人请看!”副校尉阎盘,指着山崖下的匈奴哨塔说道,“这是匈奴汗国盗贼,用牛粪混合黏土筑成的土墙,用来抵御我军的冲击!”
车骑将军窦宪的瞳孔骤然收缩,想起十年前跟随父亲巡视边塞时,曾目睹塞外蛮族百姓修筑的城池的模样。
“如此泥城,何足挂齿!”他转身对中护军班固低喝道:“中护军大人,立即派人,取三车熟石灰来!”
当汉军将士将熟石灰灰浆,泼向城墙守卫将士的刹那,匈奴守军惊恐的嚎叫,混着融化的熟石灰灰浆,像无数条垂死的蛇在山涧游动。
3
战鼓初震时,匈奴骑兵如黑云压城。中护军班固,立在中军望楼上,看见司马执金吾耿夔,亲率八百重骑,自侧翼突进,马蹄踏起雪尘如白龙卷地。
匈奴人狼头纛下闪出个赤袍大将,弯刀劈空斩落三道血虹,正是北匈奴汗国左谷蠡王栾提御剑。
“取我大黄弩来!”窦宪声如裂帛,对班固喝道。三架床弩应声绞紧牛筋,丈许长的铁箭,带着凄厉尖啸破空而去。
班固眼见那北匈奴汗国谷蠡王栾提御剑那赤袍身影,被连人带马被钉在冻土上,周遭敌骑,顿时如沸汤泼雪般溃散。
暮色四合时,副校尉阎盘的长矛队,已推进到稽落山腰。刀刃卷了刃就换备刀,备刀断了便抡起刀柄砸,雪地上尽是断肢残甲。
中护军班固,带着随军百姓,抢运汉军伤兵,忽然瞥见个匈奴伤兵怀里,掉出半块刻着汉字的木牌,竟是并州军粮调度的符节!
“车骑将军大人,我们大营中果然有北虏奸细潜入!”中护军班固,闯进中军帐时,窦宪正盯着沙盘上插满的小旗。
听罢粮草被劫原委,车骑将军窦宪,冷笑掷下令箭:
“传令邓鸿,把那些装成牧民的探子,全吊在辕门,枭首示众,震慑北虏奸细。”
车骑将军窦宪转身,望向班固时,眼底却浮起一丝暖意:
“中护军大人运筹帷幄,谋划军需供应,负责后勤,实在太辛苦了,有诏在后,容战后奖赏大人。
传令大军,不要停息,继续跟踪追击,痛击匈奴汗国大军,擒获贼酋盗贼君臣。本帅要让大漠之北,不再有北虏王庭。”
4
汉军乘胜追击,经过七昼夜行军,直抵私渠比鞮海,稽落山附近的北匈奴汗国单于栾提知之的王庭。
当北匈奴汗国参与栾提知之金帐的狼头纛轰然倒地时,中护军班固,正在清点降众名册。
他看见个匈奴老者,颤抖着捧出一柄断刀,刀柄上“李”字铭文,依然依稀可辨,竟是前汉大将李陵部将的遗物,班固禁不住一生长叹,感叹唏嘘。
朔风卷着血腥,掠过耳际,班固忽然明白过来:
“这场征伐不只是开疆拓土,安定边塞,更是以战促和,为那些飘零塞外的汉家魂魄招魂,报仇雪恨。”
5
不久,车骑将军窦宪,统领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等三路大军,率精兵主力一万多,追上了敌军,与北单于栾提知之,在稽落山一带展开激战。
汉军大胜,大破北匈奴汗国单于栾提知之精锐的主力军队。
北匈奴汗国部众溃散,北匈奴汗国单于栾提知之,在忠心耿耿的禁卫军保护下仓皇逃走,向西方而去。
车骑将军窦宪整军追击,直到私渠比鞮海(今乌布苏诺尔湖),才下令守军。
此次战役,汉军大获全胜,汉军共斩杀北匈奴汗国名王以下将士,共一万三千多人;俘获马、牛、羊、驼一百余万头。
见北匈奴汗国单于栾提知之西奔,匈奴汗国羁縻的部落纷纷奔溃,前前后后来归降车骑将军窦宪者,有八十一部落,总计二十多万人。
车骑将军窦宪统领执金吾耿秉、副校尉阎盘、南匈奴汗国单于栾提屯屠河、南匈奴汗国左贤王栾提安国等部属将领,遂登燕然山(今蒙古境内杭爱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中护军班固作铭。
6
那日,车骑将军窦宪,与中护军班固等部属登临燕然远眺,解下征袍披在班固肩头,情好日密。
冻土上残雪未消,班固抚过嶙峋山石,忽见石缝中嵌着半截箭杆,箭簇上“渔阳”二字,被血渍浸得发黑。
“一将功成万骨枯,此言不虚。”他深吸口气,挥毫泼墨时仿佛听见数十万铁骑,在笔锋间呼啸。
“铄王师兮征荒裔,”,墨迹在寒风中迅速凝结,像无数双望向中原的眼睛。
“中护军大人不要着急,慢慢书写。”车骑将军窦宪,忽然按住他执笔的手,往砚中添了撮带血的冻土。班固会心一笑,笔走龙蛇间,看见万里黄沙尽头,升起无数汉家的旌旗。
私渠比鞮海的晨雾,裹着铁锈味。班固跪在泥泞的战壕里,用削刀刮开结块的血块,窦宪的副将耿夔,正将俘虏的匈奴巫医居鲁士绑在木桩上。
“他说北单于的护身符,能召唤天雷,哪里赶得上我大汉天子有天帝神灵护佑呢?”
耿夔的剑尖滴落着黑血,映亮巫医居鲁士脖颈处刺青的北斗七星。
班固的指尖突然触到异样,泥土里渗透的鲜血,已经逐渐凝固,变成了黑色的泥色。
他猛地抬头,看见窦宪的亲卫,正在焚烧北匈奴汗国单于的旌旗,那些绣着金线的狼头旗,在火中扭曲成诡异的图腾。
燕然勒石的那一刻,班固的麻履,陷进消融的冻土。车骑将军窦宪,命人将《史记》竹简,垫在石阶下方,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竹简发出轻微的裂声。
“中护军大人,可知为何选在这块玄武岩?”车骑将军窦宪的指尖,抚过岩壁上的天然纹路,“因为这块玄武岩像极了匈奴人的脊梁!我们一定要敲碎他们。”
班固的喉头滚动,想起昨日在战场上看到的悲惨情景:
数十个汉族老兵,被割去膝盖骨,仍用断腿,爬行着为单于运送箭矢,坚固工事。
刻石的锤声,惊起寒鸦。班固握着铜凿的手腕,突然颤抖,车骑将军窦宪的侍从,正将刻有“窦宪永镇北虏”的石碑,立在山顶。
当他转身时,瞥见司马耿夔的佩剑上,缠着北匈奴公主的青丝,那绺染血的青丝,让他想起,汉朝廷边塞军民凄楚无助的眼泪和鲜血。
7
当夜,暴雨倾盆,中护军班固,摸黑取出贴身收藏的青铜削刀,在《汉书·匈奴传》的空白处刻下血字,重温《封燕然山铭》(杭爱山考古,已经发现刻有《封燕然山铭》的石碑),其辞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
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
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
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
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
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
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
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
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
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附:《封燕然山铭》译文)
大汉永元元年(汉和帝年号,公元89年)秋七月,国舅、车骑将军窦宪,恭敬天子、辅佐王室,理国事,高洁光明。就和执金吾耿秉,述职巡视,出兵朔方。
军校们像雄鹰般威武,将士们似龙虎般勇猛,这就是天子的王师。六军俱备,及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等人,猛骑三万。
战车疾驰,兵车四奔,辎重满路,一万三千多辆。
统以八阵,临以威神,铁甲耀日,红旗蔽空。于是登高阙,下鸡鹿,经荒野,过沙漠,斩杀“温禺鞮王”,用其血涂鼓行祭;用“尸逐骨都侯”的血,来涂抹刀剑之刃。
然后四方将校横行,流星闪电,万里寂静,野无遗寇。于是统一区宇,举旗凯旋,查考害传图籍,遍观当地山河。
终于越过“涿邪山”,跨过“安侯河”,登燕然山。践踏冒顿的部落,焚烧老上的龙庭。
上以泄高帝、文帝的宿愤,光耀祖宗的神灵;下以稳固后代,拓宽疆域,振扬大汉的声威。
此所渭一次劳神而长期安逸,暂时费事而永久安宁。于是封山刻石,铭记至德。铭辞曰:
威武王师,征伐四方;剿减凶残,统一海外;万里迢迢,天涯海角;封祭神山,建造丰碑;广扬帝事,振奋万代。
8
班师途中,中护军班固的舆车,始终缓缓地跟在车骑将军的身后,胜利的喜悦,并不能磨灭心中的伤悲。
他掀开沾满泥浆的车帘,看见被铁链锁住的匈奴孩童,正在啃食树皮,孩子的母亲,用身体护住孩子的身体,身体处,隐隐约约有新添的刀疤。
当夜,他在帐篷里点燃松明,用削刀刮开《封燕然山铭》的草稿。
“熙帝载兮振万世”的颂词,突然变得刺目,案头铜灯映出皇帝密诏上的指纹。
9
窗外惊雷乍起,照亮班固车前那方摔碎后又粘合起来的端溪砚,裂痕中渗出的墨汁,仿佛战场的血水,影射在刚刚撰写的《窦将军北征颂》之上,耳边仿佛听到了朝臣的质疑声:
“窦氏父子屠戮数十万众,换来北疆的安宁,却让汉匈百年血仇更炽,是否为最佳之策呢?”
中护军班固眼前,又浮现了边塞内外的汉匈百姓,那一双双哀怜无助的凄凉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