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潜心笃教 时闻花香:一个教师的教育札记
- 张晚艳
- 4918字
- 2025-04-24 17:42:01
与莎士比亚的那场邂逅
2013-11-24 01:33
其实,终我的一生,我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在英国与莎士比亚有一段不得不说的经历。
如果说在中国“不到长城非好汉”。那么,在英国恐怕只有看了莎士比亚的戏剧方能算是真正到了英国吧。
因此,在英期间,去莎士比亚环球剧场看一场他的戏剧就是我的夙愿了。为了这个愿望,我一直找寻。最后,我没有享受到他的戏剧,却在2012年4月22日聆听了一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全球朗诵会。
其实,于我而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Sonnet)我更熟悉些。高中读卞之琳译本。后来在华中师范大学读书期间,有一位叫曾庆强的老师教英国文学,尤其擅长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他的赏析深情、他的朗诵投入,更甚者,他长得极像莎士比亚,据说他留英期间为此曾被当地电视台请去做过一期节目,当然主要因他对莎士比亚诗歌有深入研究。其实,当时他并不教我,于是我和好友袁凤琴每周三、周五下午专门去旁听他的课,我们坚持了两年。我读的莎士比亚英文诗部分来自他的解读,这远远超越了对他戏剧的自己阅读。
因此,莎士比亚于我而言最是十四行诗。
莎士比亚环球剧场(Globe Theatre)矗立于泰晤士河南岸、伦敦圣保罗教堂对面。最初的环球剧场于1599年由威廉·莎士比亚所在宫内大臣剧团建造,1613年6月29日毁于火灾。1614年环球剧场重建,并于1642年关闭。1997年,一座现代仿造的环球剧场落成,命名为“莎士比亚环球剧场”。莎士比亚环球剧场是英国戏剧艺术的中心。17世纪时莎士比亚大多数作品都在环球剧场演出。环球剧场主要由环球剧场、环球教育、环球展览三个结构组成。其中环球剧场是一个由国际艺人组成的专业剧团;环球教育则是与不同年龄的学生共同研究莎士比亚的剧作手稿及舞台表演;环球展览是专为莎士比亚及其同时代剧作家而设立的涵盖面最广、最完整的一个展览。
环球剧场外形追寻莎士比亚时代的草屋顶和木结构,上层走廊的屋顶是由茅草覆盖的。剧场内部是圆形的,剧场也是开放式舞台,剧院高13.7米,中央为一个无顶的空间,周围是三层有屋顶的楼廊,剧场内部,有一个高出地面1米多的平台,突出地伸向中心地带,这就是表演平台。观众可围绕站在舞台的三边,或坐在楼廊里观看演出;座位总数为1380个,在舞台下方,有一个区域称为pit或yard(庭院)。那时观众只要花一个便士,就可以站着看演出。庭院采取自然光线代替舞台灯,舞台布景相当简单无额外装饰,与观众席之间没有屏障,充分让观众与戏剧融合为一。
那天与张琛、黄敏来到这里,坐在剧场第一层木质低矮的凳子上,凳子被岁月磨得光亮平滑,长长的木凳排成四排圆弧形,由半身高的木栏隔成不同的小间,那种古旧与舞台的简洁相得益彰;我们从第一层后面穿过一个简陋狭窄的木门,沿着通道上楼,二楼是包厢,也是贵宾室。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墙上是精美的中世纪宫廷油画,里面有三张木椅,另外有三张比木椅更高的木凳,一个更衣台,坐上高高的木凳,把身板挺得很直,想象着17世纪英国贵族或王室女子手拿娇小的望远镜看着戏……据说贵宾室里的客人坐在那里不是为了看戏而是为了被看。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被看,只为遥想一段与莎士比亚相关的细节。
说起这场“十四行诗周日朗诵会(Sonnet Sunday)”是以“地球环球节(Globle to Globe Festival)”为主题,为纪念莎士比亚环球剧场140周年举办的纪念活动,也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次莎士比亚庆典,诗朗诵是其中的庆典之一。我们有幸赶上。
这场朗诵会包括所有莎士比亚的154首十四行诗,由31名演员使用25种语言,包括罗马尼亚语、瑞典语、佛兰芒语、匈牙利语、盖尔语、波斯语、冰岛语、保加利亚语、阿拉伯语和拉脱维亚语等,持续近6个小时。朗诵阵容极大,有极具吸引力的时尚 Compered 演员和 Globe 教育从业者伍迪·穆雷;还有在伦敦西区的明星:欧文·阿瑟(Owen Arthur)。同时有精湛的吉他、手鼓现场舒缓伴奏。
真正听,我从楼上下来,站在看台与舞台之间的露天场,离舞台很近、离朗诵很近,默默地做一个纯粹的莎士比亚时代“站票观众”,犹如那个时代花上一个便士站在院子里看戏的平民。其实,和我站着聆听的有百余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莎士比亚爱好者。
这是一个特别明媚的下午,阳光从剧场的茅草屋顶投向舞台,暖融、通透,过滤成一束束光投向诵者,他们都是朴素的衣着,未经任何修饰,手持诗集,他们所有的装饰就是最真实的诗歌表达和最真情的原声,他们没用话筒,这也是我没想到和敬佩的。他们史诗般的表达,激情和本真完全超越了语言障碍。尽管,我听不懂他们朗诵时的语言,我与诵者之间却涌动着心的灵动和激情,体味着诗歌在诵着的音律美。此时此地,我感受的是一个没有国界、不分肤色、一个世界的莎士比亚,我们完全跨越了语言、时空。我、诵者、诗歌还有莎士比亚完全相通、相融。
这个下午,我与莎士比亚诗情邂逅。
每次,主持人在台上问:在座的有没有来自某某国家的朋友?下一首是用某某语朗诵。于是总会有三五人自豪地举起手。每每这时我便心生一个期待:一定会有一首是用中文朗诵。听了一个多小时,我断定自己是要失望了。可是,那一刻,我的内心生出一个特别大胆的冲动:我该上去用我们铿锵的中文朗诵一首 sonnet,说是爱国也好,是不甘也罢,于我这是必需的。这个想法让我一时憋得面红耳赤,我把手心捏到出汗,因为内心的挣扎。终于,我没有上去,不是没有勇气,是在审视自己时发现:无论过去我是怎样地读,如今我已不能完整地背出一首译成中文的莎翁十四行诗。这才是我的悲哀!关于莎士比亚,在我这里沉淀的只剩一个情结,与诗歌无关啊!
所幸,当主持人深情地问:在座拥有两本或者两本以上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的朋友请举手。这时我举了手,在数百名观众里举手的寥寥无几,这也算代表了一次中国人,多少弥补了没有中文朗诵在我心底的那抹遗憾。
说起那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还有另一场邂逅,在莎士比亚故居。
那是4月9日我们从牛津大学出来继续前行,便是莎士比亚故居,这是一个叫斯特拉特福的小镇,人口23676人,因地处埃文河畔(Avon),又名“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Stratford upon Avon)”。斯特拉特福是个风景迤逦的小镇,从小镇步行到莎士比亚故居所在的那条小道——亨利街,很容易就能看到那栋古色古香的莎翁故居。故居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现代化媒体的展厅,展示莎翁的生平历程以及流芳百世的不朽作品;另一部分就是他出生与成长的居所,一座带花园的平民住宅。那是一座两层木架构小楼,房屋框架、斜坡瓦顶、泥土原色的外墙、凸出墙外的窗户和门廊使这座16世纪的老房在周围的建筑群中十分显眼,非常英国。正是在这座普通的木屋里,莎士比亚创作出一部部文学巨著。
1564年4月23日,莎士比亚出生在这座楼上。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都是在这里度过的。14岁时,家道中落,他只得中断学业,外出谋生。18岁时,他与比他大8岁的当地姑娘安妮结婚。几年后,莎士比亚步行来到伦敦,开始了他作为演员、剧作家和诗人的生涯。1592年,他以自己的剧本《爱的徒劳》《错误的喜剧》《亨利六世》等开始驰名伦敦。30岁到35岁是莎士比亚创作的鼎盛时期。他一生共写了154首十四行诗、37部剧本。功成名就的莎士比亚曾是伦敦“环球”“天鹅”“玫瑰”“幸福”等几家大剧院的股东。莎士比亚48岁后搁笔,从伦敦回到斯特拉特福镇,并在这里安度晚年。楼里以独特的视野、保持原样的物件展示着这位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人和剧作家的生活细节和所处的时代。从一楼沿着木制的时光楼道,前行,脚步踏在楼梯的木板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就像是一种历史的回音。以这样独具特色和令人震撼的方式,再现莎士比亚的一生。
在这里,我买了我人生中的第二本英文版《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Shakespeare's Sonnets,在80年代我有幸得了第一本英文版《莎士比亚诗歌集》),因为是在他的故居购得,仿佛与他和他的sonnet更多一层亲近,格外喜爱。
记得在中学时读过一本书,其中有说到莎士比亚的墓碑后面刻有一句话,说是他本人在去世前写的,但内容是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了。来到他的故居,几十年前读到的这个小小细节竟会突然从我的记忆中冒出,冥冥中指引我此行多了一个追寻:去亲自看一眼那块墓碑,那句话。
沿着迤逦的 Avon河一直南行,走过大片的绿地,河水清幽、蜿蜒,两岸杨柳依依,因为春日小雨与风的抚弄,柳翠翠地绿着,白的天鹅依偎在春天里,让埃文河的妩媚就这样流淌,一路吟诵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The little Love-god lying once asleep
Laid by his side his heart-inflaming brand,
Whilst many nymphs that vow'd chaste life to keep
Came tripping by; but in her maiden hand
The fairest votary took up that fire
Which many legions of true hearts had warm'd;
And so the general of hot desire
Was sleeping by a virgin hand disarm'd.
This brand she quenched in a cool well by,
Which from Love's fire took heat perpetual,
Growing a bath and healthful remedy
For men diseased; but I, my mistress' thrall,
Came there for cure, and this by that I prove,
Love's fire heats water, water cools not love.
沿着埃文河,我左脚走在春天的十四行诗里,右脚浸润在浓浓历史和文化氛围的细雨里,簌雨湿青柳,悲感之意全无,欢喜之意满溢。一步一回头,回眸一次,我便把这流淌在莎翁故居埃文河畔才有的情怀收藏一次。纵然,我带不走埃文河的雅静与悠然,我愿收藏这抹记忆,把对他十四行诗的那点钟爱撒入河中,在这河里一直吟诵。纵然,我不能掬一勺饮,但是我可以低吟,在这河畔,看河水往前倒流三百年。
我就这样,固执地踏寻,寻他的 sonnet,寻我模糊记忆里的莎翁碑石,想象中那块墓碑是这样的:在幽静的教堂后院一块绿绿的草地中,一个简单的墓冢,一个十字架和不高的墓碑,墓碑因雨水和岁月的洗刷十分古旧,包括墓碑后的字也显模糊,没有尘嚣,唯有教堂不老的钟声一直祈祷。
来到莎士比亚墓地圣三一教堂(Holy Trinity Church),进了院子,黄敏和张琛陪我径直走到教堂后院:草地在,墓与碑不在。颇是失望,迂回走进圣三一教堂。
这里古朴、沉潜、凝重,教堂的一对钟塔和窗子凸显它的哥特式建筑风格。莎士比亚于1564年4月26日受洗于圣三一教堂。1616年,由于生病离开了人世,于1616年4月25日葬在这美丽的15世纪由托马斯Balsall院长修建的学院教堂。此处有莎士比亚之墓及记载他的出生与死亡资料的教区记录簿副本。
站在教堂里,我仍不愿相信这就是莎士比亚的墓地。我仍在固执,企图在教堂里重新找到一条通往外面的路,一条通往莎士比亚的路。没有。无奈,我只好求助于教堂工作人员,一个和蔼、高个子年迈的英国老人。我把自己脑海里的印象描述给他,他耐心温和地听完,说:这就是你要找的莎士比亚墓地,那个黑底白字的牌子就是他墓碑上的字。
我回到墓前,在英国教堂典型的镶嵌了《圣经》故事的花窗玻璃(Stained Glass Window)下,仔细再读墓碑上他亲自撰写的碑文,上面的石板碑文被严重侵蚀。反复读那行字,是古英语,我不懂,此时,我的内心几近哭泣,默站在那里却不是凭吊:
“GOODFRIEND FOR JESUS SAKE FORBEARE
TO DIGG THE DUST ENCLOASED HEARE!
BLESEBE YE MAN YT SPARES THES STONES,
AND CURSTBE HE YT MOVES MY BONES.”
朋友,看在耶稣的分上,
请勿挖掘此处的墓葬。
容得此碑者,受到祝福,
移我骸骨者,遭到诅咒。
出来时,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再次问我:你找到了吗?我怏怏地说找到了,并把照片给他看,他欣慰地笑着说:“That's it”(就是它)。他又问,你懂吗?我笑着摇头。这时,他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本复印并用透明薄膜装订好的资料(后来我才知道那本资料正是圣三一教堂收藏的教区记录簿副本复印件),翻开,找到那句墓志铭的原文,弯下腰用他磁性低沉的英语给我一字一字译成现代英语。待他译完,我灵机一动,掏出随身的日记本,他默契地接过我的本子,戴上眼镜一字一字工整地把那句文字写在我的日记本上。
那一瞬间,我内心的激动、感激一拥而上,心跳加快,两手紧握。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饱满的热情和音量感谢他。只是,他远远不知他的善举对我意味着什么。于我而言,我感觉自己是在用心灵更靠近莎士比亚了,那位老人就犹如莎士比亚本人对我的垂青,完美地完成了一个来自东方女子对他的敬仰与追随,那短短的几分钟充满神圣与敬仰,就在他写的时候,仿佛他与莎士比亚融为一体,在我小小日记本上轻轻来过,留下我一生最珍贵的纪念,留下我终生不能忘的痕迹。我找到的何止墓碑上的那一行字啊!我得到了莎士比亚给我的一份惠赐,我带走了,一生珍藏。
稍坐片刻,我特别礼拜了在这里得到的偏爱与祥和,以及他慈眉的帮助。造访此地,不仅仅是凝视那行墓志铭,而是过去几个世纪这里祈祷声的一直回响!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心灵,带领你感受它的祈祷和赞美气氛。
接过日记本,我的心格外热,我的眼里是泪。我一路追寻的莎翁,在你的故乡,我找到了答案。
这样的邂逅,唯有Shirley。
因为有了这两次不同寻常的经历,我想这样说:在英国,曾经邂逅莎士比亚。
没有看莎士比亚戏剧,英国,我曾经来过。

莎士比亚环球剧场(2012年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