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匡山

[题解]

此诗出于四川江油李白故里唐大明寺遗址所存北宋熙宁元年（1068）刻立的《敕赐中和大明寺住持记》碑，原无题，清编《彰明县志》、《江油县志》收录时加了《别匡山》的题目。诗于20世纪80年代初面世，首见于安旗《李白纵横探》（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继之，江油李白纪念馆编入1982年10月印行的《李白留故里诗选注》，1983年3月1日《光明日报》刊载了江油李白纪念馆研究人员陈广福撰《李白的〈别匡山〉诗考》。安注、詹注及陈尚君《全唐诗续拾》均收录此诗。

晓峰如画参差碧，藤影风摇拂槛垂。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看云客依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

[义释]

从文献学角度看，此诗出于北宋碑石，就其原始性来说，应属可信。《敕赐中和大明寺住持记》碑刻立之熙宁元年，正当宋敏求编成《李太白文集》之年，其《李太白文集后序》明言“刻石所传”是收录李白诗的来源之一，设若敏求当时看到李白故里此碑，理宜录入此诗。兹录《敕赐中和大明寺住持记》原文如下（碑文录文系江油李白纪念馆副馆长丁颖提供，句读有所调整，纠正了个别明显的误字，仍多不可解处，尚待对照原石做进一步校勘）：

近乃疆里，秀境偏多。武城西北，奇纵不一。且太白旧山，大明古寺靠戴天之山，□松□□□门迹。□题之千年□厥韵，其上有□阶。侍御东岩不远，览景堪愿□，系窦真人□□□□，□幽可访。晴郊送目，郡城之飞阁连云；秋夕凭栏，县井之城楼入画。卜胜游则林泉爽垲，赏佳艺则川岳□齐。下瞰潮五色之波澜，绕涧旁兮平隰。两歧之稼穑盈畴，陟崔嵬□□□□□难过于百会。遇莽苍，而地连兽目；名兰雅，载于《陆经》。往来多好鸟珍禽，下生台兮略无悚惕。春夏足仙苞□□，临高槛兮适时路，春挂薜萝之老桧参天。泻瀑布之寒泓，浴日□兹□□。□□乃唐而兴建，鱼鼓喧阗；迄我宋而葺修，钟梵泓訇响。仅五百载星宿列张，历七八代焚点住持。古碑藓剥于是文，鸡根雉草；后辈同探于往事，孰资为堂。浮传虑涉其枝辞，约理□□□□□。昔贞观中，始祖法师，云不知姓氏，号长眉僧，骇智识以孤高，必资之加之品□。卜基创此，宅此乔林，跨谷凭危，界成梵苑。振当时之德望，为护法之宗师。腾芳于象末，千龄垂范，于本□□□□□岁之后。

唐第七主玄宗朝，翰林学士李白，字太白，少为当县小吏，后止此山，读书于乔松滴翠之平有十载。吟风之处，尔时星光灿烂，岂无人莫□□，仙客混尘世，无由则别。以至开元末，白奉诏金銮殿殊荣。脱白衣而入翰林，草檄蕃而喧紫禁。厥初，有题是寺诗云：

晓峰如画参差碧，藤影摇风拂槛垂。

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

看云客依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

□□□（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

丁丑中内翰太原公禹□尝有谪仙序曰：

观谪仙之容，态秀姿清，融融春露，晓濯金茎。谪仙之奇，才俊气清，泠泠碧江，下寝秋石。□其翰林文集，率另□□□□□篇题异，今体盛行于世，此不复书。

中和三年癸卯，僖皇在蜀。邑人何宗敏诣阙进状，称当寺有观音泉，江流不断，迦叶盖足以长存。圣灯夜观，以堪□□□□□而可畏。萧洒宛成于界道，清幽迥隔于嚣纷。曾致请儒审二高士嗣续香灯，抑欲选名行十七员表和迤趋，虽彰寺号未稽，谨呼伏□□□□宸熙□后民生。果颁御旨，元副夙望，□□□□□奉敕赐“中和大明寺”额。山东十五里路，隈花镇院，目新兴事，扩一时敕题报国。作兹峰之颊辅，充下院之股肱。既而天子狩于蜀都，有随驾法师觉辉，大德即僧录，浮光之门第。真门□□□□□孙预内设殿，讲论长才。愿□万乘雨花大匠，愿迁象驭不弃旧游。寻访烟岚，检校功德，愧回凤阙。简在□□帝心，曾进状以朝天，悉应试而益善，过此以往来之□□□□□，郭头陀樊师失其名字，谅系彼名行僧十七人之数乎？

良以岁律悬深，圭晷□邈，莫得详而述之。建隆初，乃祖曰澄遂者，环琦状□勇锐情，曰双流为桑梓。非遥胄族，既琅琊不□□□□□三祀，蝉蜕而去。门人法号广，辞郡止兰陵。扶像运之法骖，荷空之天使，中兴□宛，类翰昙宗。是时有石马名家，晋阳茂族，东补巡检，景产嵩□，仰高风□□□□，乃裹□□□□□，捐万贯之金，同建五间之新殿。红梁辉奂，俟月窟于九霄；藻□鲜□，射星光于午夜。大宋乾德六年戊辰十二月三日立。讫塑释迦大像，放光庆喜香花二菩萨，及壁绘十七人之画相共一堂。感神璀璨，疑净土以移来；金壁玲珑，讶海宫而涌出。公咸平五稔，示疾归真，剃三弟子常回□□□□□，次日弘□不忍而丧。季白附惟绍清之美躅，□主事□□□□□，天圣五年丁卯起门楼五间、厨房三间，迨庆历年辛巳告成。度三元小师徒伦德、俊德主其思务，即次小师俊德干辖住持，恭勤整葺。星传晦朔，雪入眉豪，不知老之将至。于庆历甲申□□□□□终，即伦德继踵。近二年，又付智聪，颇周一载。尔后俊德公发奋，鲜克有以，贻伊戚以潜征，适他邦而不返。众议佥以智明承资知堂，幽志焚修，迢迢粗历于岁寒，亶亶聿彰于劳绩。自□□□□□治平甲辰，一纪将半，艰险备尝。入己巳春，丙丁列周而复始，无觉无偏。前寺主俊德公有四门人，即智聪、智满、智海、智原（纬按：“智原”二字，录文原缺，据下文“智原文堑五色”句臆补）。此四昆仲，聪公居长者，总持为道业。以般若印身心，韬椟□□，□□□之行；被褐怀王，见老成之功。景祐丙子，起观音堂七间，塑观音像，持手捧花。两菩萨昂梵相，晶耀金容。銮妆妙禅于宝陀，□不离于堪念。皇祐庚寅重建大殿，再揆深功，瓦叠□□□□□于之栋。檐张凤翅，樆榻于莲台。小师普周，禅优焚修。宛口勤恪，□殿宇诸不具陈。戊申熙宁改元，渐及纵心之岁，文铸蒲劳一架，创立璇琰一厅，俾古迹而今而后。若援芳□□□□□诸堂我法中，乃子乃孙，辞因心之考，无添尔所生。功不废捐，物有良□□。智海公旧置四大部景一藏，今添盘龙龛一座。纪纲吾道，羽翼法门。夙传江龙之宗，自得终南之趣。夫□□□□□窃佯于此运，亭台遥处其中。雅好福圣公万寿，添膏遐想于南泉。殿塔立德，居其上端，的□□□□贤圣徒千秋。况乎受佛荫庥，适足履清凉田地。檀那共四事，赐僧行止。游心参解熙门庭，妙用拨九族。诗□□□□□聿修厥德，其斯之谓欤？

当寺名胜锦府，誉播神京。贤良赐放于虚渺，朝野屡资于谭柄。长郊澹澹，听孤猿彻瞑之吟；峭壁峨峨，杳馀霞散成之绮。异哉，从根及地，始终强载于厥□，□□□□，前后弗遗于历世。此皆智聪大德欲永其久不昧于祖宗焉，智原文堑五色、语奖七襄耶！抉鄙怀以塞来命云尔。时熙宁元祀集戊申十月十日立，谨记。

当寺法春，师叔德伦，寺主沙门智明，师弟智福，藏主日海，住房比丘求普因，师侄重行智浦、智流、智元、元静、远进、元正。

敕赐香林院修造苾茁允之书，王雅、王刊字。车勾当修造住持沙门智聪。

丁颖附记曰：碑文中“晓峰如画参差碧”，光绪版《江油县志》作“碧参差”。“洗钵僧临失□□”，缺二字，光绪版《江油县志》做“鹤池”。“□□□心恋清境”，缺三字，光绪版《江油县志》做“莫怪无”。

从诗中景物看，如峰、藤、径、犬、云、猿等均见于《冬日归旧山》诗，具有故里特征，可相互印证。结尾二句自明其志，与出蜀后所作《上安州裴长史书》中“以为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数语同一怀抱，正可互参。

李白出蜀前之时代，七律体在诗坛尚未流行。但唐代七律之作，乃是首先出现于乐府诗中，《乐府诗集》卷七十五“杂曲歌辞”所载沈佺期《独不见》（卢家少妇郁金堂），是唐诗史上第一首七律。李白精通乐府之学，从拟乐府的角度创作七律，以之抒写个人情怀，符合其创造性地写作乐府诗的规律。李白由此获得七律创作之先机，实亦不难理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