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本官的刀,很快!

胡亥不想被剃光头发和胡须,难道赵高就想了吗?

从最卑微处爬到高点的人最不能接受被人一脚踹回曾经的烂泥潭里。

自幼没有尊严的人一旦获得尊严便更不能接受被人剥夺尊严。

天知道赵高有多宝贝他的胡子!

赵高比胡亥更不愿承受如此刑罚!

但,赵高又有什么办法?

正如赵高所以为的那样,嬴政之所以对赵高多加忍让、屡屡赦免赵高之罪,不过是因为赵高是一条听话的忠犬而已。

现在,轮到忠犬效忠的时候了。

如果忠犬不尽忠,那要它何用?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赵高不得不弯下腰,拱手沉声道:“臣得陛下拔擢,为公子胡亥之师,臣却愧对了陛下信重,教导不利,致使公子胡亥无意违律。”

“臣,有罪!更是愧对陛下信重!”

“身为公子胡亥之师,臣自请,代公子胡亥受耐、髡之刑!”

胡亥惊喜交加,忍不住再次流出泪水,又赶紧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看向赵高的目光满是感激。

嬴政俯视着赵高沉默数息,直看的赵高心生惶恐方才开口:“卿之罪,不只在于教导不周,致使胡亥触犯律法。”

“更在于未曾教导胡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准上卿高此谏,加褫爵一级以示惩戒!”

胡亥的道歉信如果不是出自胡亥的手笔,那还能出自谁的手笔?

自然是赵高!

赵高心里一慌,饶是内心不愿却也不得不拱手再礼:“臣,拜谢陛下!”

嬴政淡声吩咐:“行刑。”

蒙毅跃跃欲试,即便早已卸任廷尉之职还是很想亲手料理赵高。

只可惜,嬴政没有理会蒙毅眼中的请求。

没给赵高留半点体面,数名法吏当即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赵高按倒在地。

王戊先是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佩剑,小心翼翼的吹去表面浮尘,心疼的还剑入鞘,而后才从属官手中接过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向赵高拱手一礼,无奈的说:“得罪!”

赵高声音平静的说:“职责所在,王上卿莫虑。”

王戊轻轻颔首:“赵上卿且放心。”

“本官的刀,很快!”

取下赵高的发簪、摘下赵高的发冠,王戊在赵高的发根深处和胡须深处涂上羊油,同时令属官去烧热水。

待到须发被羊油软化些许后,王戊便手持小刀沿着赵高的发际线向后刮切。

攒了半辈子的长发随着刀锋的轨迹挥别赵高,在赵高的眼前坠向大地。

赵高的表情依旧平静,唯有永别的长发和大地知道赵高的眼中涌出了两行热泪!

“赵上卿,该受耐刑了。”

听到王戊的话语,赵高以衣袖点拭泪水,仰起头,便看到了嬴政眼中的冷漠、蒙毅脸上毫不遮掩的笑容和群臣异样的目光。

赵高很想低下头,不让自己这狼狈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但王戊手中的剃刀却不允许赵高有半点躲闪。

王戊说的没错,他的刀很快,也很准。

赵高觉得时间已过半生,但事实上,王戊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剃掉了赵高的头发和胡须。

一颗白皙的大光头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晃的群臣下意识眯起眼。

再与赵高常年暴露在阳光下的面部肤色一对比,好似一颗没能完全浸润在汤水中的卤蛋,褐白二色的反差格外鲜明。

挥手令属官去取水来为赵高清洗头皮,王戊低声道:“本官会将赵上卿的须发尽数收拢,令人骑快马送回廷尉狱。”

“廷尉狱中有技艺高超的追师(有编制的美发师),专门将髡刑犯的头发编成假发,将耐刑犯的胡须编成假须。”

“还请赵上卿暂且忍一时之辱。”

不愿得罪人的王戊在尽量表现自己的善意,但王戊的话语传入赵高耳中时却只剩蜂鸣。

群臣被刺的微眯的双眼在赵高眼中变成了嘲笑的眼神。

他的平级在毫不掩饰的嘲笑他,他的属官在偷偷嘲笑他,每个人都在嘲笑他!

“噗嗤~哈~噗~噗噗噗~”

蒙毅尽可能的憋笑,但看着赵高的模样,蒙毅实在憋不住笑出了一连串屁声。

而这笑声也彻底引爆了赵高的羞耻心!

赵高很想低下头回避旁人的目光,但赵高的自尊心又让赵高不愿低头表现出他心里的羞耻和难堪。

他只能攥紧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的将八根指甲刺进血肉之中,用痛苦压抑羞愤,以平静面对众人。

“夫子!”

看着赵高这狼狈不堪的样子,胡亥心生不忍,轻声呼唤着想要跑到赵高身边宽慰赵高。

但还没等胡亥走出第一步,扶苏便已拽着胡亥的肩膀将胡亥拉到自己面前。

低头俯视着胡亥,扶苏肃声发问:“胡亥,汝可已知错乎?”

胡亥恐惧的连连点头:“弟知错!弟知错矣!”

剃完家师就不能再剃孤了哦!

扶苏露出温和的笑容:“善!甚善!”

“士季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今汝既已知错,乃兄自当原谅汝的过错。”

说话间,扶苏伸手抚向胡亥的腹部。

胡亥下意识的往后回缩肚皮,却还是被扶苏摸了个正着。

不摸还好,扶苏这一摸,五脏六腑的痛苦又袭上心头,痛的胡亥脸色发白。

扶苏温声发问:“痛吗?”

胡亥:汝用了多大力气汝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但还没等胡亥说痛,扶苏已经恳切的说:“乃兄实不愿殴弟。”

“汝不知,打在弟身,痛在兄心啊!”

“然,乃兄更不能见弟成为一个不正直的人。”

“日后再欲欺骗旁人时,想想今日之痛,想想汝夫子光亮的头。”

“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胡亥看扶苏的目光多了几分震惊和茫然。

以扶苏过往的表现来看,扶苏这番话理应是扶苏的真情实感。

但胡亥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味怪怪的。

合着孤被打了、孤的夫子被剃了光头,孤还得感谢汝?

胡亥还真就只能垂首道:“弟受教!”

嬴政的直觉也觉得扶苏的表现有点奇怪。

但那决绝的剑刃和数十根飘落的发丝不会是假的。

既然如此,扶苏的表现又怎会是假?

嬴政反倒是希望扶苏能学会作假演戏,如此一来,他与扶苏之间又怎会屡屡爆发如此剧烈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