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迈向七月的夜晚

黎明前的时段,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空无一人的门别竞马场褪去了白天的喧闹。

不过很快,沉寂就被打破了。

凌晨三点,训练场的灯光一排接着一排打开。

从厩舍的方向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

打了个哈欠,田中慢悠悠地走向看台。

“真亏您还能那么精神啊,佐藤前辈。”

他向看台上孤零零的身影打着招呼。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到了这个年纪,睡眠反而变得愈发可憎了。”

六十三岁的佐藤看起来身子依旧硬朗,一头白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五十三岁的田中感同身受地附和了几句。

然后,同为练马师的二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视线中,马群的身影开始接近。

即将参赛的马在这里调整备战,刚刚结束比赛的马同样在这里缓解疲劳和恢复体力。

马背上除了骑手外,偶尔也会出现练马师的身影。

有的练马师习惯通过亲身感受的方式来把握马体的状态。

对于非骑手出身的田中而言,他更偏向于眼睛观察所得出的结果。

两位练马师分别投入到了各自的忙碌。

“脚步看起来有些疲劳了,可能稍微再休息一段时间的话会更好。”

田中如实记录着对于马体的评价。

在这之后,这份评价会连同关于比赛的建议一起转交给马主。

至于说马主本人的决断。

那就不是他所能够左右的了。

训练结束以后,落合牵着马来到看台边缘的位置。

“状态不是很好。”

他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将手中的记事本合上,田中望着眼前的栗毛马缓缓说道。

虽然在刚刚出道的时候有过一段时间的不俗表现,但是进入到三岁以后,马体的成长就开始有些跟不上了。

好不容易结束接近九个月的休养,回归的第一场比赛就在重场表现得相当挣扎。

马主本就被消磨殆尽的耐心彻底消失了。

即使不去打听,田中同样清楚这样的马最有可能面临的去处。

对于它们来说,所剩下的仅有继续奔跑这一条道路。

落合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不过很快又松开了。

他拍了拍身旁伙伴的脑袋。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爱上了马这样一种精灵般美丽的生物。

所以,才会讨厌赛马。

也讨厌着身为骑手的自己。

......

马主、练马师、骑手,还有牧场代表,目白天马出道以来四方全部聚齐的商讨还是首次。

地点是町内一家名为“Hidaka”的居酒屋。

商讨的内容,则是关于目白天马的次走予想。

开始前,北野点了四人份的成吉思汗烤肉套餐。

几人的坐姿都有些随意,就像即将讨论的是天气或是棒球一类的轻松话题。

作为小菜的海胆,三两下就被解决掉了。

商谈的开始,田中师率先说明了予想的出走目标。

7月16日门别竞马场举行的第七场,名为“真歌山特别”的二岁马限定赛。

比赛路线是门别竞马场外圈的一千二百米,一着赏金则是固定的五十万円。

对于比起出道战时加长了两百米的距离,北野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一千二百米啊...会不会稍微有些长了?”

放下赛事表,北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不要紧的。即使延长了两百米,对于珀伽索斯来说也不成问题。”

解答北野疑惑的是绪河丈。

“而且到了下个月的时候,马体应该会有进一步的成长。”

最近,胃口开始缓慢增长的目白天马自然也迎来了体重上的变动。

身为练马师的田中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对于二岁马来说,尽快弄清楚射程的范围是十分有必要的。”

当然,这是仅属于早早从未胜利组脱出的“优等生”的余裕。

“一千米,一千二,一千五,一千七,按照这个顺序来试探能跑的范围总归是不会错的。”

绪河丈跟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以珀伽索斯的斗心来说,至少在一千二百米这个范围内的比赛还是足以应付的。”

“它没问题的。”

落合也在这时候开口了。

目白天马是有着自己原则的赛马。

在比赛或是训练中,它会首先遵循自己思考的结果做出行动,而非乖乖接收指令。

在自主行动取得正面结果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出得意的样子;而在结果偏向消极的时候,又会在短暂的沮丧后振作起来进行新的尝试。

比起“有斗心”这样过于简单而显得有些模糊的评价,“个性鲜明”恐怕更能概括目白天马的性格特点。

对此有所察觉的落合支持着师匠田中的决定。

“那么,我这边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顾虑消除后,北野十分爽快地认可了这一出走提案。

“既然这样,那么就请大家以下个月的比赛为目标一起努力吧!”

田中率先举起了啤酒杯。

“拜托各位了!”

北野连忙站起来鞠了一躬。

转瞬的冰凉后,柑橘皮般带有淡淡苦涩的香气开始在口腔扩散。

“辛苦您了,社长。”

田中开玩笑似地说道。

绪河丈和落合也跟着举起了手中酒杯。

邻座短暂投来目光,不过很快又移开了。

多半,又是某个不知名小会社的聚会吧。

继啤酒后端上桌的,是盐渍成吉思汗羊肉。

将羊肉放上炭火,很快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适当翻面,迅速变化颜色的羊肉上方飘出了让人食欲大开的香气。

“我开动了!”

四人齐齐伸出筷子。

并不是什么过于复杂的味道。

但是烤肉本身,就是这样一种容易带给人幸福的东西。

光是鲜嫩细腻的口感和咀嚼后在齿间迸发的汁水,就足以让人欲罢不能了。

将作为收尾的啤酒一饮而尽,北野率先站了起来。

缓缓走在回家路上,松开了领口的第二颗纽扣。

樱并木下的残雪早该消融,可舌尖仍残留着隐约的清冽,像是含着半块始终不化的薄冰。

不久后的七月,又会是什么样呢?

他隐隐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