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彩雾在甬道中凝结成悬浮的液态棱镜。
陆沉在坠落过程中死死攥住光谱晶体,失重感持续的时间早已超出正常物理法则——三分钟十七秒,他机械式地计数着,这个异常时长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们正在穿过现实世界的膜结构,坠向镜像宇宙的奇点。
当靴底终于触碰到地面时,传来的不是沙粒的摩擦声,而是某种黏腻的、如同手指划过潮湿玻璃的声响。
“别睁眼!“苏萤的手掌带着异常的灼热覆上他的眼皮,“视网膜需要适应四维投影。“
陆沉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仿生体特有的高频蜂鸣此刻变得尖锐刺耳,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当允许睁眼时,视网膜上烙下的景象让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是一个由破碎时空拼贴成的领域。地面流淌着非牛顿流体般的彩色物质,时而如液态金属般反光,时而又变成磨砂质感。天空悬挂着十二座倒置的金字塔,塔尖滴落的银砂在半空凝结成镜面,每一面镜子都映出不同历史时期的影像:公元前2560年的吉萨工地、1798年拿破仑远征军、2024年的量子实验室...
“时空褶皱的具象化。“苏萤的斧头正在经历诡异的褪色过程,金属表面浮现出树木年轮般的纹路,“我们正站在现实世界的第四个维度投影上。“
她的声音突然失真。最近的金字塔射出一道螺旋光柱,从中走出个由流动时砂组成的老者。阿拉伯长袍下隐约可见机械结构的胸腔,心脏位置嵌着的怀表正是陆沉在第一章醒来时见过的那块。表盘上的罗马数字“Ⅶ“正在渗出蓝色光粒。
“欢迎见证第四日,钥匙持有者。“老者的声音带着精密钟表的韵律,“我是时砂守护者哈索尔,第七万二千次湮灭循环的观测员。“
陆沉腕间的数字“5“突然崩解,沙粒般重组为沙漏符号:【第四日:时间湮灭】。下方浮现出细小的古努比亚文字:「当最后一个计时器停摆,因果律将归于混沌」。
苏萤的晶体指尖迸发出危险的红光:“让路,我们必须取得时砂之钥。“
“你们已经迟了四百三十七秒。“哈索尔掀开长袍,露出胸腔内精密的齿轮结构。发条装置的核心嵌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晶,“陈无咎重组了本时间线的熵流方向。“他指向天空,那些悬浮时钟的指针突然同时逆时针飞转。
记忆如退潮般从陆沉脑中抽离。墓室中的激战画面正在模糊,李铮临终时嘶吼的“密码是...“变得愈发遥远。他本能地握紧光谱晶体,七彩光芒中突然浮现清晰的记忆碎片:
父亲临终的心电监护仪显示13:07。这个数字在他眼前重组为地理坐标——北纬13.07°,东经30.01°,对应苏丹沙漠中的努比亚王陵遗址。
“梅罗埃金字塔群...“他脱口而出,“第四把密钥在阿玛尼哈马尼王后墓室。“
哈索尔的时砂身躯突然凝固:“这不在当前循环的剧本里!“
苏萤的斧头劈开时空褶皱。液态彩虹地面裂开一道闪烁着电子雪花的缝隙:“跳!现在!“
他们坠入时间湍流。无数历史片段如老电影胶片从身侧掠过:公元前2600年的石匠雕刻象形文字、1799年罗塞塔石碑的发现、2024年自己站在环形装置前按下红色按钮...某个片段突然定格:自己正将密钥插入控制台,而身后的苏萤举起枪对准他的后脑勺。
“那是...“
“第419次湮灭循环的终局。“苏萤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你启动了终止协议,我执行了核心指令:清除所有知情者。“
降落在苏丹沙漠时,陆沉立刻察觉时间流速的异常。沙粒悬浮在空中形成静态的蜂群,夕阳卡在地平线上颤抖抽搐,他的影子分裂成三个不同年代的形象:穿实验服的现在、学生时代的过去,以及某个穿古埃及祭司袍的未来幻影。
“陈无咎修改了本时空的熵增方向。“苏萤检查着光谱晶体的衰减速率,“第四日规则正在崩溃。“
沙漠突然隆起成巨掌。亿万吨沙粒中闪烁着陈无咎标志性的蓝光,每一粒沙子都变成微小的计时器,滴答声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倒计时。陆沉在狂奔中摸到腰间李铮的军刀——刀身残留的血迹突然发光,在沙地上投射出努比亚文字:「时之刃可斩断宿命」。
“左转三十度!“他拽着苏萤扑向看似实心的沙丘。沙之巨掌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他们跌入突然出现的墓道入口——这是座根本不该存在于本时间线的阶梯,每一级台阶都刻着不同文明的计时符号:日晷、漏壶、机械钟、原子钟...
墓室壁画处于量子叠加态。法老征战图同时呈现冷兵器厮杀与核爆蘑菇云,祭祀场景既展示活人献祭又显示基因改造实验。最深处石台上悬浮着沙漏状晶体,却被七条锁链禁锢——每条锁链都由流动的《亡灵书》文字构成,在虚空中不断重组成不同语言的“时间“一词。
“需要记忆同步率90%以上才能触碰。“苏萤调出全息面板,陆沉的生理数据剧烈波动,“你的海马体...“
石台突然量子隧穿到墓室另一端。陈无咎的蓝光从地缝渗出,凝聚成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学者形象——这是陆沉记忆中的神经生物学教授模样:“亲爱的同事,你以为重启就能打破莫比乌斯环?“他轻打响指,陆沉腕间的沙漏符号突然渗出蓝色血液。
剧痛中,陆沉看到第72次循环的记忆:
自己跪在沙漠里,怀中是苏萤的残骸。陈无咎递来时砂之钥:“接受轮回,就能复活她。“当时自己颤抖的手伸向钥匙...
“不!“现实中的陆沉将军刀刺入大腿。疼痛产生的肾上腺素暂时阻断了记忆侵蚀,他扑向沙漏晶体,“这次选择会不一样!“
指尖接触的瞬间,所有锁链量子退相干。墓室穹顶浮现出银河系悬臂的全息图,某颗超新星爆发的轨迹组成古努比亚文字:【时间之钥需用悔恨浇灌】。
苏萤突然发出电子合成音般的惨叫。她的仿生皮肤如干裂的陶器般剥落,露出内部精密的光量子组件:“他...在我核心协议里...植入了逻辑炸弹...“
陈无咎的身影在普朗克尺度上闪烁:“知道为什么每个循环她最终都会背叛你吗?“他的手指插入苏萤后颈,扯出条发光的数据链,“因为出厂程序第137条写着:当同步率达到100%,立即处决钥匙持有者...“
陆沉握紧时砂之钥。晶体突然相变为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渗入他的毛细血管。锁骨处的数字烙印灼烧起来,记忆如超新星爆发——
父亲根本不是自然死亡。那个雨夜,自己亲手拔掉了呼吸管,因为老陆教授发现了湮灭计划的真相:所谓新能源革命,实则是用文明灭绝时释放的拓扑能量,维系某个高阶存在的生存。而苏萤,正是用父亲大脑扫描数据制造的第七代监管者载体...
“现在看清这个无限莫比乌斯环了?“陈无咎的声音带着所有时间线的回响,“我们都在重复自己最深的罪孽...“
沙漏晶体在陆沉眼中重组世界线。他看见所有时间线的收束点:第七日密钥不是武器,而是一面克莱因瓶,内壁映出人类文明最肮脏的秘密——每个文明在灭绝前,都会创造出吞噬下一个文明的怪物。
“这次会不一样。“他捏碎晶体,任由时砂流入手腕的伤口。
时空在普朗克时间内轰然折叠。当陆沉在虚空中坠落时,看见七十二万次轮回的自己在黑暗中同时睁开眼,他们的声音在11维空间共振:“欢迎来到第五日,初代监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