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蝉

温暖的裙风抚过任馋的面颊,他只觉这布料柔软至极,表面光滑宛如少女的皮肤。

然而这样的美好之物,他却已经没了心思去享受,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血奴】二字。

原本攀附在字体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像是风干的血迹一碰就碎,又像是一寸寸断裂的锁链。

他浑身上下传来一股轻松惬意的快感,像是卸下了几万斤的重担,心灵与肉体变得解脱,眸子中的光芒渐盛。

字迹渐渐模糊,不,准确来说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像是刚摘下近视800度的眼镜,整个世界都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而那刻在视网膜最中心的赤红词条,此时反倒清晰许多,任馋只是瞥了一眼,便将它牢记于心。

【鸣蝉】

......

...

“你这人的名字真有意思,怎么单就一个馋字,天生是个小馋鬼吗?”

龙背山巅,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掩着红唇轻笑起来,面纱已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可能是吧。”

持剑侍立在女子身旁的黑衣男人微微低头,言语模糊地答复道,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喂。”

少女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折扇,纤细手指拿着扇柄,折扇末端则轻轻点出,抵住男人的面容。

“直视我说话。”

被竹制斗笠遮掩的面容显露而出,原来这黑衣男人也并非像背影那样成熟,冷漠外表下是一个与女孩一般稚嫩的少年。

“皇女,请您自重。”

少年吐字清晰,直视着女孩的双眸,看了一会儿,又有些害羞地移开目光偏向一旁。

他不明白,一向端庄的半妖皇女,怎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轻佻之举。

“一年前,也是这般初夏盛景,我从地牢里将你救出,你也就此宣誓奉我为主,可还记得?”

“铭记在心,馋......不敢忘。”

“任馋......嗯......任蝉。”

少女贴近了许多,芳香扑鼻,少年再度生出窘迫之意,脸颊攀上绯红。

“你知道吧,蝉要在地里埋很久的,但它终究会叫响阳光最灿烂的夏天。”

......

...

思绪回到现在,温千言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年,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那是最好的时候,这薄情人还尚未褪去戒备,也并未生出异心,只是稍微离的近了,就是霞飞双颊像小姑娘一样害羞。

那天......以及前世的今日,似乎都有什么异象才对。

记忆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温千言一时间想不起任馋到底引发了什么异象,只觉得自己应该记起。

她正想着,周围却在一刹那变得寂静无比,山间清朗的风、溪畔潺潺的水,树叶的沙沙、鸟雀的欢叫,就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谁?!!

温千言一下子警惕起来,能造出这种意象还不让她发现的人,必然是极强的,要么比她的修为还高,要么就是擅长隐匿难以探查。

她虽贵为皇女,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像明面上那么光彩,万事皆需小心,如步履薄冰才能走到对岸。

灵气从气旋中延伸而出,绕着温千言一周将四下的一切都探查清楚,最终却依旧一无所获。

温千言不敢离开,任馋还倒在她脚底下,若对方之意是调虎离山那就麻烦了。

正当她准备施展别的法术脱身去找人的时候,这份寂静又突然被打破了。

就像往平静的水面丢入一枚石子,便会激起千层万叠的浪一样。

在极致的宁静之后,整个山林都喧闹起来,蛰伏于地底的夏蝉仿佛在一瞬间全都醒来,蝉鸣声一层高过一层,音浪将温千言包裹住。

这是敌人的计谋?

温千言皱了皱眉,以她的实力依旧看不穿敌人想干什么,这是个麻烦事,需要谨慎对待。

“唔~”

细微但清晰无比的呻吟从脚底传来,明明周围蝉鸣宛如雷震,任馋的轻呼却依旧被温千言听到了。

他的声音宛如露珠从竹叶上滴落,汇入溪流向百川东海奔去,满是少年的清脆感,却又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生分。

垂目看去,温千言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瞪大了的美目——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能任馋身上破破烂烂的官服此时已经全部消失了,他躯干、四肢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显露出来。

它们有的已经愈合留下疤痕,还有的是刚出现没来得及治愈、甚至还在渗着血。

而无论这些伤口是如何形状如何凄惨,都在这一刻化为春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准确来说它们并没有消失。

只要贴近了看便会发现,任馋的皮肤上闪着金光,内外逐渐分层,伤痕累累的外侧变得透明,而里面则是柔嫩却毫无疤痕的肉身。

“咕。”

温千言将口水咽下,她还从未如此近地看过男人的身体,更何况还是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薄情人——纵使时光倒转,狗男人失了前世的记忆,但这份潜藏在心底、不该生出的爱意依旧无法磨灭。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温千言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她悸动的心已然控制不住燥热的躯壳。

纤指抚上任馋的背,金光从那层蝉蜕之上闪过,夏风裹挟着微咸的海味吹来,蝉蜕很快便脱离任馋,化作一片片金粉消散在风中。

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半妖皇女却仿若触电一般缩了回去,仿佛她摸的不是少年的身体,而是灼热的太阳。

泪水潺潺,从眼角滴落。

温千言只觉得眼睛尿尿了,将面纱都打湿一大片。

趁着任馋还趴在地上不动弹,她赶忙站起身擦拭眼角,换上一件新的面纱,把勾起的嘴角完全隐去。

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温千言咬着红唇低下头,不愿承认自己刚才险些哭出声来。

喜欢一个人就像尿裤子一样,虽然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那一股暖意只有自己知道。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

随手采下的花朵被温千言一瓣一瓣扯得支离破碎,她原本坚固的心也像花儿一样变得娇柔敏感。

可恶,明明都决定好封心锁爱了,怎么只是摸了他一下就开始决堤?

温千言,振作一点,你不能这样!

她轻呼着自己的名字,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引到任馋身上。

一个念头不知怎的从花蕊一样的少女心中探出。

要不......做的过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