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身份

当日下午，是楼东席的布阵课。

相较于阎西席的教法，楼东席的授课就显得正常多了——他先是大致介绍了有关于法阵的基础要义，然后继而当堂演示如何用阵纹勾勒出一个防御性法阵，最后按照学生修行进度分发不同层级的教材。

在这种纵向混合班级当中，常常会有低年级向高年级讨教问题的情况。

但柳成荫向旁边的朱高轩瞥了一眼，看他一开课就开始频频点头打盹，顿时不抱希望，只能自行研读教材中繁复的阵纹图谱。

这堂课倒是波澜不惊。

直至暮色浸染邙山主峰，青玉铃铛在山间荡开清越的散学声。

返程途中，柳成荫在苍松掩映的石阶前忽而驻足。

“柳兄，你怎么了？”朱高轩好奇道。

“我有些事情要找人问询。”柳成荫轻声道，“你先回寝舍歇息，不用管我。”

说罢，他折身朝山下走去。

暮云鎏金的学宫正门前，白玉牌坊依旧悬挂在大门上，在夕照中流转着琥珀色光泽。

独眼的大叔仍旧坐在大门旁边，翘着腿斜倚竹椅，掌中酒葫芦随着哼唱的小调轻轻摇晃。

“莫教习安好。”柳成荫上前拱手道。

“哟，是你小子啊。”莫教习用那只独眼看到来人，愉快地笑了起来，“早说了叫俺老莫便好，你小子怎么又拘礼上了？”

“之前信了您只是个护院，于是没有分得清轻重。”柳成荫嘴角微勾，“到后来才从朱高轩那里得知，您其实是学宫执事。”

“虚衔罢了！”老莫晃着酒葫芦，竹椅发出吱呀响动，“要论舒坦，当执事哪及得上看大门？在门口坐着就行，也不用干其他的活，多舒坦！”

话音落下，他忽然面色一正。

“你们寝舍是在半山腰，你小子却突然来到山脚，要么是准备出门、要么就是来找俺的……”莫教习说道，“可是今日才是开课的第一天，离开学宫未免为时过早。”

“既然如此，想必你小子就是专程来此见俺。”

“您猜的不错。”柳成荫微微颔首。

“行，那跟我来吧。”莫教习从门口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对柳成荫招招手。

“……所以这门？”柳成荫怔了怔。

“已经是散值时间了，这门谁爱看谁看。”莫教习毫不在乎地说道，“整座邙山罩着七重护山大阵，耗子都钻不进半只。”

就这样，二人穿过一片石径，停在一座青瓦白墙的瓦房前。

与学宫内部普遍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建筑风格不同，山脚下的这座瓦房十分朴素，只用最简单的泥灰糊了墙面，瓦片也都是毫无雕饰的青瓦。

莫教习推门而入，随意地一抬手，屋内的蜡烛便随着一阵气流次第燃烧起来，点亮了整间瓦房。

柳成荫眼神微凝——

他只看过一次莫教习的出手，便是敲散画舫与水榭之间流水的那次……当时还没有取得学宫的神魂修行之法，以为这种手段是来自于学宫独有的修行术。

然而今天他已经了解，学宫的神魂修行法并不能增强肉身，而这种依靠肉身强度点燃蜡烛的手段，分明就是武道！

柳成荫以武道上品的实力，竟然也看不出莫教习出手的动作，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莫教习在武道上品之上，武道宗师！

“发什么愣，进来了！”

就在这时，莫教习招了招手，示意柳成荫进入瓦房。

柳成荫收起心头的些许讶然，进入瓦房，发现这里只有一个房间，床、桌椅、家具全堆积在一起，而且这些东西看起来都上了年头，丝毫不像是一个邙上学宫执事的房子。

“俺这里没什么茶水，喝酒吗？”莫教习从床底下捞出来一个酒桶，啪的一下放在木桌上，桌子腿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嘎声。

“学宫非重大节日禁止饮酒。”柳成荫缓缓摇头。

“管他那么多劳什子规矩做什么？”莫教习撇了下嘴，“你是武者，又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喝两口酒算甚？”

听着莫教习的催促，柳成荫也笑了起来。

从莫教习的手中接过一个瓷碗，他起身拿起酒桶，给两人的碗里尽数满上浊酒。

“说吧，”满饮一碗浊酒，莫教习也不顾淌入领口的酒水，大大咧咧地问道，“你小子今天来找我有什么问题要问？”

“您怎么知道我有问题要问？”柳成荫也将酒倒入口中，只不过不愿沾湿衣物，一滴也未曾从嘴角流出。

“废话，不然你干嘛从山腰跑到山脚，闲的没事干呢？”莫教习嗤了一口，“而且俺不用猜也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甚至能忍到这会儿再问，俺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

柳成荫无奈摇头。

“我的确有些问题，今日来到这里以后便又多了一个问题。”他再度添上两碗酒，同时说道。

“说。”莫教习也不多话，只是又一次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

“我想知道……程兄是什么身份。”柳成荫将瓷碗端在空中，一字一顿问道，“为何能引起您、楼东席、甚至于孔师所有人的关注。”

莫教习没有再饮酒，只是摇头笑了笑。

“俺只能说，你小子那位程兄的身份的确不简单……至于具体是什么身份，俺也不能擅自告诉你。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讲讲，他曾经是邙上学宫某一年最出色的学生，不过后来自请退了学。”

“既然是最出色的学生，为何又要退学？”柳成荫微微蹙眉。

“这就又涉及到宫廷密辛了，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莫教习将瓷碗往前推了推，示意柳成荫添上新酒，“你小子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上课。”

柳成荫动作上给莫教习添上了酒，心中却陷入了沉思。

其实话说到这里，他对程卓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恐怕与朝堂上身份最高的那位有一定联系，只不过不确定这份联系会有多深。

只不过这样的一个人物，为什么要躲到山阳城去开一个什么俦仙楼、整日寻欢作乐呢？

等等，寻欢作乐……

柳成荫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