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鸿宴上醉红妆(3盏)

金京的桃花汛来得又急又俏,碎玉街的青石板上淌着粉白花瓣。

萧惊鸿蹲在「惊鸿宴」的琉璃瓦檐上,看十二个伙计扛着婚服招摇过市。茜素红的云锦铺展半条街,绣娘们边走边往衣摆缀梅子酥,惹得孩童追着捡拾。

“掌柜的!裴将军的喜靴里真要塞满薄荷糖?”阿川扒着梯子喊,“刚试了试,踩上去嘎吱响!”

“这叫步步生香。”她甩下串铜钱打中少年额头,“去把玄甲营的铠甲都刷成朱红色,就说本掌柜高价回收旧铁——”

瓦片忽然轻响。

裴玄渊倒挂在檐角,玄铁护腕卡住她脚踝:“萧老板的聘礼,就是让本将光脚迎亲?”

“这叫押金。”她翻身勾住他腰带,“毕竟将军上月剿匪时,弄丢了我三车荔枝。”

檐下看热闹的百姓突然惊呼——裴玄渊竟扯下半幅婚服裹住她,旋身落在铺了椒盐的八仙桌上。

梅子酥被震得簌簌掉渣,萧惊鸿的簪子勾开他衣襟,露出锁骨处未愈的齿痕。

“八十两。」她指尖戳着伤处,「这是那日库房的场地费。”

“记账。”他咬住她晃悠的耳坠,“但萧家祖训有云,赊账超百两要以身抵债。”

人群爆笑中,十二面铜锣突然炸响。

茶汤西施扭着腰肢挤进人堆,怀里抱着的波斯猫爪子上套着金错刀模型:“吉时到——请新人试吃合卺酒!”

——

第一盏:鸳鸯梅子酿

“这酒里掺了雄黄?”裴玄渊晃着琉璃盏,看酒液在婚服上晕出暗纹。

萧惊鸿踹开试图偷喝的野猫:“雄黄驱虫,省得将军洞房时被蜘蛛吓哭。”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忽然掐住他下巴渡过去半口,“尝尝,是不是比燧台的鸩酒够味?”

酒液滑过喉结的瞬间,裴玄渊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稀释过的牵机毒。正要发作,却见她袖中滑出颗饴糖,糖纸上画着吐舌的乌龟。

“解毒丸。”她当众咬下半颗,“将军不敢吃?”

人群起哄声中,裴玄渊俯身叼走剩下半颗。薄荷味混着雄黄在舌尖炸开,竟是当年刑讯室她塞给他的救命糖滋味。

茶汤西施的猫突然惨叫,爪间金错刀掉进酒坛,溅起的水花在青砖上拼出“百年好合”。

“礼成——”萧惊鸿拎着湿透的裙摆转圈,“在场诸位买十盒梅子酥,送裴将军手绘和合二仙图!”

——

第二盏:翡翠醒神糕

暮色初临时,玄甲卫抬着三十六口描金箱挤进碎玉街。

萧惊鸿踩着箱盖拆红绸,里头赫然是玄甲营的旧铠甲——当真全漆成了朱红色。

“将军这是要改行当送亲队”」她敲着胸甲听回响,“漆料里掺了珍珠粉?败家!”

裴玄渊的陌刀挑起箱底暗格,露出整整齐齐的薄荷糖:“萧老板的解毒丸太贵,不如用这些抵账。”

“不够。”她突然跳进箱子盘腿而坐,“至少得搭上将军的……”

“聘礼在这。”他扯开领口,心口疤痕贴着块冰裂纹瓷片,“最后一颗东珠。”

人群突然寂静。瓷片在暮光中泛起涟漪,竟显出水墨绘就的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以毒攻毒,以糖换糖

萧惊鸿的耳尖罕见地泛红,嘴上却不饶人:“拿块碎瓷片糊弄人?”

她甩出金错刀劈向瓷片,刀刃却突然软化——精钢化作糖浆,将两人手腕黏在一处。

“礼部特制的合婚胶。”裴玄渊晃着黏糊糊的手,“说是要黏足十二时辰。”

“十二时辰?”她抬脚踹他膝窝,“那怎么卖梅子酥……哎!”

裴玄渊就势将人扛上肩头,朱红铠甲硌得她腰疼。

玄甲卫突然齐声高唱民间小调,走音得像是八百只鸭子投胎。萧惊鸿在颠簸中摸到他后腰暗器囊,掏出把糖豆撒向人群:

“见者有份!沾沾裴将军的喜气!”

——

第三盏:合卺毒酒香

洞房设在萧家库房。三百坛竹叶青堆成喜床,红烛是用雄黄混着薄荷捏的,燃起来满屋绿莹莹的光。

萧惊鸿踹开试图闹洞房的阿川,反手甩上门栓:

“现在能撕胶布了?”

“礼部尚书说要用真爱融化。”裴玄渊扯开黏着糖胶的婚服,“比如……”

窗纸倏的被戳出十几个洞。

玄甲卫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里,萧惊鸿抓起把梅子核砸过去:“想看活春宫?先交十两银子!”

“属下们是来送贺礼的!”副将顶着锅盖喊,“将军上个月剿匪私藏的宝贝!”

红绸包裹扔进来的刹那,裴玄渊飞身去接。

萧惊鸿的金错刀却快他一步挑开绸布——十二颗东珠滚落在地,每颗都刻着「玄」字。

“将军私房钱挺多啊。”她赤脚踩住东珠,“这够买我半条街了。”

“这是你的卖身钱。”他忽然扯开她腰间荷包,倒出二十八颗翡翠算盘珠,“三年前苍云岭,你用它买了我一夜。”

库房突然寂静。

算盘珠落地脆响里,裴玄渊的声音浸了酒意:“那夜你说,若我能活着回来……”

“就给你做一辈子梅子酥。”她突然咬破指尖,在东珠上画符,“但裴玄渊,你当年拿走的可不止这个。”

烛火骤暗。

十二颗东珠腾空成阵,映出满墙幻影——三年前的刑讯室里,黑衣少女用九齿钩穿透两人掌心时,血滴凝成的竟是合婚庚帖。

“礼部尚书没说错。”裴玄渊的唇压上她染血的指尖,“有些胶,确实要用血来化。“”

屋外偷听的玄甲卫突然齐声干呕。茶汤西施的猫尖叫着挠门,波斯地毯上,十二颗东珠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囍字。

——

终盏:饕餮宴余生

五更天时,碎玉街飘起细雨。

萧惊鸿趴在酒坛堆成的小山上,看裴玄渊给铠甲刷第三遍红漆:“明日全城小娘子都要心碎了。”

“萧老板的梅子酥库存该补货了。”他甩来块染着雄黄的喜帕,“毕竟金京今日流行情缘错落疗伤套餐。”

“套餐里要不要加裴将军画像?”她滚到朱红铠甲旁,“撕一片十文钱。”

“不如卖这个。”他忽然亮出块冰裂纹瓷片,昨夜黏过的地方泛着桃红,“合婚胶残片,可佑姻缘美满。”

“奸商!”她笑着将瓷片系上他发冠,“但本掌柜喜欢。”

晨光刺透云层时,十二声钟响惊飞檐角雀鸟。

萧惊鸿突然想起什么,踹开装东珠的箱子:“太后的余党……”

“昨夜喝了你的雄黄酒,在诏狱吐得死去活来。”裴玄渊给铠甲系上梅子酥香囊,“这会儿该招的都招了。”

“那《饕餮录》……”

“礼部尚书借去当婚庆指南了。”他拎起黏着糖胶的婚服,“不过我把最后一页改了。”

残页在晨曦中舒展,赫然是萧惊鸿的笔迹:

崇宁四年三月初九,宜试毒,忌独寝。

——今日特供醒神薄荷糖,第二颗半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