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鸿卓医生的案件让宿友开始调查过去六个月内被取消或限制行医权限的医生。
他认为这些人可能心怀怨恨、精神异常或有报复倾向,甚至同时具备这三种特征。
他的调查列出了八位专科医生的名字,但问题在于他无法确认其中任何人是否与A市第三医院有关联。他迅速写下一张便条,计划周一联系姚春燕,并将便条与八人名单钉在一起,放在一旁。
关于医生可能因报复心理作案的想法,也让宿友联想到医院中其他心怀不满的员工,尤其是护士或其他直接接触患者的岗位。如果要调查医生,就必须对其他员工一视同仁。
因此他记录下需与党川沟通,获取去年11月截止日期前及一年内被解雇的员工名单,并将便签贴在台灯上以确保不会遗漏。尽管调查进展令人沮丧,他仍坚持继续。
第二组调查对象是麻醉师。正如他对云集所说,且基于云集提出的具体理由,他认为麻醉师对某些领域的掌控能力使其成为首要嫌疑人。
他的直觉得到了一些有趣的可能性。
其中两人立即引起他的注意:两位专家均自愿选择专职夜班工作。一位是孟斯年医生,曾因奥施康定成瘾被标记为“能力受限”,并涉及多起医疗事故诉讼。
另一位是广文乐医生,他是近期从A市第三医院调入的新成员。
宿友复印了两人的档案,并用星号标记他们的名字。这些文件正摆在他面前的桌上。在他看来,他们是主要嫌疑人,且广文乐的嫌疑高于孟斯年——尽管广文乐的档案清白,但其调动时间与案件完美吻合。
最后调查的群体是医院其他员工。通过对比A市第三医院去年11月中旬后的离职名单与A市总医院同期入职名单,他发现了超过20人的关联名单。起初这个数字令他惊讶,但仔细思考后认为合理:A市总医院是博远集团的旗舰机构,正如姚春燕所言,如果公司需要招聘,多数专业人士和后勤人员自然会优先选择这里。
尽管作为业余侦探存在局限,宿友立刻意识到23名嫌疑人数量过多。为了缩小范围,他采用云集的建议,仅筛选曾在A市第三医院夜班工作并调入A市总医院夜班的人员。尽管范围大幅缩小,他仍担心是否能有收获,但意外发现了七人名单:药房的祖丝萝、安保部的靳和顺、护理部的梁沁、实验室的唐水儿和宦晓梅、清洁部的燕夜午,以及维护部的梁俊杰。
宿友拿起这份七人名单。尽管人数超出预期,他认为自己可以处理。
他查看这些人的所属部门,意识到他们均可能以某种方式接触患者,尤其在夜间监管松懈时。他犹豫是否该让姚春燕调取他们在A市第三医院的档案。由于两人关系刚有进展,或许能不动声色地获取信息,但并无把握。然而,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他将名单放在麻醉师档案旁,瞥了一眼时钟——凌晨两点十五分。他摇了摇头,记不清上次工作到这么晚是什么时候,猜想可能是住院医师实习期间。想到整座城市几乎都在沉睡,他感到一丝压抑,但至少并不疲惫:在咖啡厅摄入的咖啡因仍在血管中奔涌,令他焦躁不安。他甚至注意到自己的右脚一直在轻叩地板。他多希望现在是晚上十点而非凌晨两点,这样就能带着嫌疑人名单联系云集,提议去她的公寓见面。可惜这已无可能——考虑到她因BRCA-1基因问题焦虑不安,他不愿吵醒她。
意识到时间后,宿友突然想到,这是他进入A市总医院以来第一次在夜间值班,而这也正是他和云集关注的离奇死亡事件发生的时间。咖啡因作用下,睡眠已无可能,既然仍想扮演侦探,何不去五楼(超过半数死亡案例发生地)寻找名单上的“嫌疑人”?带着这个念头,他抓起两名麻醉师的档案和七人名单,反复阅读并默记名字。
正要离开时,他又想到一件事:以他此刻的亢奋状态,很可能整夜无眠,而若需要补觉,明天上午甚至下午才能回到办公室。因此,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云集在法医办公室的分机。
“是我,宿友。”他在语音信箱中说道,“现在是凌晨两点多。你关于A市第三医院的猜测完全正确,结果是一长串潜在嫌疑人——远超我的预期,我必须承认这是你的功劳。我迫不及待想和你分享调查结果,或许明天可以共进晚餐。眼下,我打算继续扮演侦探,去外科楼层转转,看看能否遇到名单上的人。先给你一个剧透:夜班麻醉师中的广文乐,我曾亲自面试过他的入职申请。当时完全忘记他是在圣诞节后从A市第三医院调来的。你觉得这是巧合吗?而他还只是冰山一角。总之,我还会在医院待几小时,中午或下午才能回办公室。到时联系你。再见。”
挂断电话后,他盯着那七名非医生员工的名单,犹豫是否该向云集念出这些名字。他渴望激发她的兴趣,以便争取见面机会。他想再打一次电话补充这条信息,但决定已说的内容已足够作为诱饵。
穿上常在医院巡视时穿的白大褂,宿友穿过行政区域。他曾偶尔在深夜到过这里,但从未超过午夜。此时的走廊寂静如墓园。
医院主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一名工人在操作地板抛光机。电梯上升时,他惊讶于自己竟如此清醒且精力充沛,甚至感到一丝似曾相识的轻微亢奋——这让他联想到海洛因。他摇了摇头。他不想陷入那种陷阱。对医生而言,药物触手可及,诱惑更为强烈。
宿友在二楼出电梯,穿过旋转门进入手术室区域。右侧拱形入口传来电视声响,通向医生休息室。他希望能遇到工作人员,便走了进去。
休息室约三十平方米,窗户朝向与咖啡厅相同的庭院。两扇门通向更衣室。家具包括两张灰色长沙发、几把椅子和书桌。茶几上堆满过期报刊和一个披萨残盒。角落的电视播放着新闻,但无人观看。对面是一台小冰箱和公用咖啡机。
约十人坐在室内,均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有人戴着手术帽或挂着口罩,有人则没有。尽管氛围看似平等,宿友深知这里的等级制度是全院最森严的。多数人正在吃东西或喝咖啡,其余人低声交谈。
宿友走向咖啡机,犹豫是否要倒一杯——并非为了提神,而是为了显得合群并解释自己的出现。他未认出任何人。确定无需更多咖啡因后,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盒橙汁。
手拿饮料,宿友环顾四周观察人群。他进门时无人注意,但此刻一名女子看向他并微笑。宿友走近自我介绍。
“我认识您。”女子说,“派对上介绍过。我叫相蓓,是这里的护士。行政部的人很少深夜来访。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宿友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没什么,加班到太晚,想找人说说话,顺便看看医院的夜间运作。”
相蓓脸上浮现一抹调侃的笑意。
“我们这群昏昏欲睡的人可没什么乐子。如果您想找点刺激,建议去急诊室。”
宿友礼貌地笑了笑。
“今晚没有病例吗?”
“哦,有的!”相蓓回答,“已经处理了两例,第三例即将在六号手术室开始。一小时后还有一例要从急诊室转来。”
“您认识孟斯年医生吗?”
“当然。”相蓓指向窗边椅子上坐着的一名肤色苍白、体格健壮的男子,“孟斯年医生就在那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孟斯年放下报纸看向宿友。他浓密的胡子几乎遮住整张嘴,手术帽下的眉毛高高扬起。
宿友不得不走近。他本无计划与两名麻醉师直接交谈,临时计划是通过与员工闲聊了解他们的性格。
但他并未自欺:自己并非心理医生,除非对方坦白,否则根本无法识别连环杀手。尽管如此,他仍希望至少能对两人的嫌疑程度形成模糊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