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眼观六路，嘴骂八方

王芳只得作罢。

结果转头她又煮了一兜土鸡蛋，叫他拎着在路上吃，郑午连拒绝都没来得及，就被拥挤的等车人群，连人带蛋，一起推上了大巴车……

从窗口向后望去，送行人的身影越来越小。

这帮憨批老同学们些，丝毫没有伤感这个觉悟，个个眉开眼笑的跟他挥着手，还嚎着雄壮的电影主题曲，“啊，同学再见吧，再见吧……”

王芳却时不时擦擦眼睛，李得宝在一边安慰她，难过得如同送儿子上战场的老父母。

这俩口子的离别愁绪，迎合了正需要情感慰藉的郑午。

坐在大巴上一直垮着个批脸。

像谁都欠了他五块钱似的。

这种如丧考妣的沉痛心情，直到上了绿皮火车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毛呢。

太挤了，没地方让他继续伤离别。

因为赶上了高校暑假，车厢坐满了人，连车厢两头都挤着不少。

有些大聪明自带马扎。

没马扎的坐行李，没行李的罚站，挤得跟春运似的，脸都能给你挤贴在玻璃上变形。

郑午可是一点苦都不想吃的人，刚顶着背包挤上车，就先去找乘务员登记补卧铺票，现在的卧铺票可是紧俏物，窗口永远买不到，黄牛手上倒是有，但他能翻十倍的价格。

郑午就算再有钱，也不想当这冤大头。

走到自己的车厢，里面真的是热闹非凡，旅客也形状各异。

抱在怀里呱呱学语的婴幼儿。

制霸座位的残障人士。

生人勿近的大肚孕妇……

吃东西的，打牌的，吹牛的，笑的笑，哭的哭，闹的闹，端的是喧嚣。

郑午运气不错，坐票靠窗，不用每次听到‘啤酒瓜子矿泉水’就要收收脚……

他对面的大叔是个妙人儿。

说是出差，他一个人整了满满一小桌吃的，泡椒凤爪，香辣烤鸡腿，盐焗花生米，五香豆干和黄瓜水果啥的，应有尽有。

那叫一个香啊，把周围俩美女都馋哭了。

这大叔是个好热闹的主，一个人吃东西也不香，就大方招呼邻座们：“来，朋友们，相请不如偶遇，能坐一起就是缘分，来来来，你们帮帮手，帮我一起消灭了它们，不然就坏了。”

“行啊，大叔，我们特别喜欢助人为乐。”

俩美女求之不得，上来咔咔就是一顿炫。

郑午也捞着一根黄瓜啃，礼尚往来，把自己的零食也贡献出来了。

人多力量大。

没多久，东西就炫完了，只除了他那一兜子熟鸡蛋没人动，郑午只能又把它收起来。

出力最大的俩美女不好意思，就提议打扑克牌，正中大叔下怀，郑午不会打四川牌，只能让位给别人玩，自己在一旁看得乐滋滋的。

等看会了，手也跟着痒痒。

他旁边这美女牌技很臭，打三次输两次那种臭。

他就自告奋勇去教人家，结果却更臭，次次都输，把美女输急眼了，嗔怪的笑着说：“你是对方派来的卧底吧？”

郑午就不好意思教了。

等天黑尽的时候，乘务员通知他卧铺有了。

真的是及时。

他开心的拎着背包转换战场了。

后面就跟养猪似的，睡了吃，饱了睡，睡够了去过道上的小凳子上坐着发呆，呆够了又爬上去翻英语书自学，很快就又见了周公。

终于把漫长的两天三夜熬过了，下了绿皮火车。

这时候已经下午了，太阳在西边发射着刺眼的金箭，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他低着头随着人流出了站，身上都已经馊了。

不可能这个邋遢样就跑去峨影厂。

他就近找了个公厕，把已经变味的衣服换下来，又就着洗手池的水洗了个头，看看镜子终于能见人了，这才出来找了个小店，给峨影厂打电话。

电话里说司机很快就到。

郑午根本不相信体制内的‘很快就到’。

他很英明的先找了个面馆，点了二两小面，托王芳两口子的福，他早知道四川的面条，不论大小碗，而是论一两二两。

奇怪的知识早就增加了。

郑午还是高估了司机同志的办事效率。

吃完小面出来，他又花两毛钱上了次公厕，出来又碾死一堆蚂蚁，整整一个半小时后，太阳都落山了，才终于等来峨影厂接人的小轿车。

还好没等到晚上。

座驾很好认，因为司机举着个纸壳糊的牌子。

司机就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是对的人，叼着烟就抢先开口：“您就是广东来的小郑同志吧？我是峨影厂派来接你的司机。”

“对对，我就是。”

郑午一面答，一面想着这司机嘴上，不会是沾了胶水吧，说话烟都不会掉。

司机连忙热情的上来握手，“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也是刚到。”

郑午也很识趣，握完手又递上根烟。

司机接过去，卡在耳朵上，“那敢情好，我们走吧。”

等他坐稳，司机一脚油门就蹿了出去。

92年的老成都，沐浴在黄昏下，就犹如一桢桢晕黄的旧照片，飞速向后滑去。

美则美亦，却没有未来。

这个时候，奢华时尚又鬼迷日眼的太古里还不见踪影。

牵手门的女主也还没出生。

朴实得一如这个年代。

因为不是市中心，一路上连高楼大厦都屈指可数，五六层的小楼倒是鳞次栉比，大巴车，小轿车，三轮车，自行车，行人，堂而皇之的霸占主干路，见缝插针的各行其道。

居然也不拥挤。

司机是个老成都人，老烟枪，牙齿和手指都熏得焦黄，嘴里叼着根，耳朵卡一根，性子还急，开得飞快。

眼观六路。

嘴骂八方。

他不是骂这辆桑塔纳想找死，就是骂那辆三轮车不想活，接着又骂某个路人眼睛长在了屁眼里，总之，一路上，嘴就没一刻闲着的。

都这么忙了，他还能抽空给郑午介绍成都的旅游景点。

极力游说他一定要去武侯祠，去看看忠诚与智者的代表——诸葛丞相。

闲谈中得知他是江西人后，这家伙脱口而出：“又一个江东鼠辈。”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得，又是一个三国迷。

还是只喜欢搞基蜀的三国迷。

不像他，三国同人文，只要写得好，他哪方阵营都不挑。

主打一个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