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手好算盘

两人再聊了一会。只等范继宽跟其他几个村干部通个气，下次孙来鹏就可以过来签承包合同。

从宽伯家出来，夜更黑了几分，孙来鹏打起手电穿过田埂。

就在前头几十米远，也有手电在一闪一闪，走走停停。

稍近些，见有一个人正放下手里胶桶，用手电筒死死照住水田中一小片浅水。另一只手扬起一根长木棍，对着浅水一扎。

一条二指来宽的小鱼像是一团模糊的光，在木棍的顶端使劲拍着尾巴。

那人往桶沿敲了敲，把鱼敲进了桶里。

显然，是在“扎火鱼”。

孙来鹏以前也不是没扎过。就是找根长木棍，木棍顶端绑着只牙刷，牙刷上的毛都拔了，换成了一排粗号的缝衣针。

夜里在田埂间穿行，用手电往水田中扫。只要照住了鱼，鱼便会被手电发出的光所迷惑，不逃不动，直到布满铁针的棍子猛一下扎过去。

眼前这人扎鱼特专注，终于大功告成了，才吁了口气，抬头望见孙来鹏。

“大鹏，你怎么也在？”这人主动先开口了。

“范民堂是你呵？在村里有点事。你收获咋样，扎多少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他和永善还聊起过的范民堂。

“你瞅，从战斗打响到现在，半钟头击毙的鱼和黄鳝加起来有七八条了，胜利在望！”范民堂得意地把胶桶推到他眼前给他看，声音抖擞。

这要是不熟悉的人，光听他这番话，就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

听着脑子不大正常呐！

但孙来鹏倒也不感奇怪，因为他了解，这范民堂才是个真正的骨灰级连环画迷，比他还喜欢看。只不过，范民堂老记不住情节，光记了一大堆小人书里的词儿，到头来一开口不带几个怪模怪样的词，就说不出话似的。

这小子在孙来鹏卧床养病期间也跑他家来看过他，属于他的死党之一。往邱明珠家窗户扔狗屎那事，邱家高度怀疑跟范民堂有关。

对于他说话的奇怪方式，孙来鹏也见怪不怪了。还好范民堂也不是所有话都不好好说，聊到正事，便好转不少：

“对了大鹏，你们是不是在向阳村做生意？铁头都和我讲了，我明天就带你们去我姨爷家，你们以后把东西放他那好了，我姨爷人很好的！明天咱几个啥时候会师？”

范民堂透着一种莫名的踊跃。

孙来鹏把在村口汇合的时间跟他说了下。

聊了几句，范民堂拎着胶桶继续扎鱼去了，孙来鹏心里也又轻松了几分，不管怎么说，在向阳村也算有个据点了。生意做得能更省力一点。

就在孙来鹏为下一步把生意做稳、做长久而忙着奔走的同时，另一栋土坯屋中，宋爱芙也没闲着。

她把那两块四毛九分钱全掏出来，码得整整齐齐。有些钱是皱巴的，她还用手去抚直、压平。

然后，扎成两叠，每叠凑满一块钱。一堆凌乱零钞被她打理得貌似都新了几分，尔后放进了自己的枣色皮箱中。

这边皮箱刚关上还没来得及落锁，一个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双眼直接就落她那皮箱上了。

“小芙啊，我瞅你今天那凉粉真卖了个一点不剩？我给你算算，四十多碗，这不得赚两块多钱？”

舅妈吴翠不知怎么突然就关心起她的生意来了。

“差不多是两块多点儿。”宋爱芙眨巴了一下眼，猜着吴翠到底要说啥。

“钱呢？”吴翠下一句直接就伸出手来了。

“啥钱？”宋爱芙心里瞬间就凉了一下，语气也冷了几分，“我都说好了的，会凑到那个数给你。没必要一天一天地给吧？”

“那个是那个。小芙你想想看，本来你在家是要放牛、下地种田、打猪草。现在你跑去搞副业了，那些活就分担给家里我们几个了。这里面不得有我们的份？每天你拿一半出来交我这，不算多吧？”吴翠脸上那神情，似乎已经在耐着性子了。

宋爱芙倒吸一口凉气。瞅这架势，是除那三百八十八之外，她赚回的两块多每天还要分她一块多。

这算盘都打到飞起了！

“怎么样？”吴翠等着她答话。

这一刻，宋爱芙真想骂人。但她到底没骂，反而呲着雪白牙齿冲舅妈笑了笑，然后默默起身去拿舅舅平时喝的那瓶药酒。

不紧不慢地倒出来一点在指上，又不紧不慢地脱下解放鞋，搽在右脚的脚后跟处，揉呀揉。

“舅妈啊，我以前也没想到，摆摊卖吃的真就太难了！担子要挑那么远，还要站一整天屁股都没沾过凳。”

“我决定还是继续下田干活，这辛苦钱不挣也成！费这劲干吗，说不定哪儿冒出个大财主，真能够拿得出三百八十八这么天大的一笔彩礼给你呢？真那样，我嫁就是了！”

“啥意思？这么挣钱的生意，你……不做了？！”这下轮到吴翠瞪眼了。

大概是在心里飞快地对整个事情重新盘算了一下，她调转屁股就往外走：

“别在这糟蹋药酒了！谁真要分你钱了？死丫头，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继续好好搞你的副业，早点把你说的那个数凑满，给我说话算数就行！”

“舅妈你算数我就肯定算数！”宋爱芙乖巧道。

吴翠一走，她脚跟立马就不痛了，把瓶盖给盖了回去。

皮箱赶紧锁上，还检查了两下。

……

一夜眨眼而过。

上午十一点多，孙来鹏用箩筐挑着一整套行当走往村口。

这次宋爱芙、永善倒是还没到，大槐树下却有个身影提前到达了，站在那儿左右张望，神似孙来鹏家里的大白鹅。

孙来鹏也没搞明白，范民堂帮他们找姨父打招呼，居然比他们几个正主都积极。

直到范民堂把脚下一只胶桶拎起来给他看：

“瞅，昨晚后来我一直战斗到半夜，战果还不错，有二十多条。一会我跟你们一块去氮肥厂，那些工人舍得花钱买吃，这些鱼和黄鳝肯定能卖点钱回来花！”

听他这样说，孙来鹏可算明白他为啥那么踊跃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范民堂踊跃的原因可不只是因为能卖鱼。这么兴致勃勃，更大的原由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