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想不想能睡个好觉

察觉到掌心传来的瑟缩之意,沈玄屿眸光骤然黯淡心也跟着抽了一下。他勾起有些僵硬的嘴角,握着掌心的手轻叹一声,声音温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之前说是厄灾认出的你,不是我故意要骗你的。而是我不想让你有那些想法,感到愧疚或是其它什么的都不需要。”

“我也有私心的。”沈玄屿抬头去看秦枝年。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但如果等不到那一天的话,也没关系。只要你别离开就好。

秦枝年眨了下眼,稳着有些发抖的声音问,“什么私心?”

沈玄屿拢了拢掌心冰凉的手摇头,“这个不告诉你。”

“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感到任何负担,最好是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你只要记得,无论做什么都是我自愿且心甘情愿的,就好了。”

秦枝年:“……”

无论死之前还是死以后,秦枝年对于一件事都有明确的认知。

没人喜欢过她,也从没人说过喜欢她的存在。一直以来,她能感知到最多的情绪就是厌恶。她以为好不容易有个人不讨厌她已经很好了。

秦枝年呆望着沈玄屿,他视线发烫,秦枝年只能慌乱避开。

脑海中思绪乱成一团,手背传来摩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划在手背上。秦枝年低头去找,结果翻开沈玄屿的手心看见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痕布满了手心,有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是结痂的伤口产生的摩擦。

一颗泪珠猝不及防从眼眶中砸落,碎在掌心。

在此时此刻之前,对于成为鬼修这件事,秦枝年一直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她却觉得庆幸,还好她修了鬼术,还好那个时候她能带走他。

沈玄屿怔了怔,连忙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转而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秦枝年的脑袋无奈道,“别哭呀。”

秋千上人低着脑袋没吭声。

怕她离开,所以沈玄屿急得一股脑把话说完,现在却又有点后悔。或许是他有病,但他就是不想她以后做的事是在报恩。沈玄屿背靠着秋千架抬头看见了挂在夜空的月亮,终于明白自己心底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就像这天上的月亮,看起来好像一直在你头顶,可天气不好一点,云层厚一点,天亮的又快了一点,随时就会消失看不见。

虽然秦枝年活了过来,可他始终觉得不太真实。每每看不见她的时候,每每需要分开的时候,他都怕那就是最后一面,怕那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怕他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沈玄屿靠着秋千架滑落坐在地上,神情低落,“秦枝年,能不能不走。”

秦枝年伸手抹了把脸,没回答沈玄屿的问题而是问他,“你当初是如何找到我神魂的?”

沈玄屿猛然愣住,他愣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如果我说了,你能不走吗?”

秦枝年脚尖轻推着地面慢悠悠晃起秋千,“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靠着秋千架的人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笑容,耳尖逐渐泛红,如实相告。

身后秋千缓缓停下,秋千上的人不敢置信瞪圆了眼,抓着秋千绳的手逐渐收紧,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

三年前,桃花山。

入夜,偌大的桃花山四下静谧,明月悬于高空,闪亮的繁星编织出一片宁静深沉的夜空。

“喂,别喝了……”

沈玄屿看着面前脸颊发烫的秦枝年,一时有些口吃。

“你也没说你酒量这么差啊……”沈玄屿一边把差点要滚下山的人捞住一边一个人在夜色下念念叨叨。

啪叽一声,女子白皙的手从脸上滑落,紧接着沈玄屿脸上就浮起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沈玄屿眼角狠狠一抽:“……”

“秦枝年!”

秦枝年一个激灵从沈玄屿怀中挣脱出去,身体板板正正站在沈玄屿面前,高高举起纤细的手腕,“到!”

滑到嘴边骂人的话却怎么都骂不出口。

沈玄屿憋屈伸手狠狠弹了一下秦枝年的脑门:“有没有人说过你酒品真的很差!”

秦枝年大脑生锈般运行迟缓,认真尽力地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模糊意识去想这个问题。

秦枝年闭着眼昂着脑袋思考,但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让她想吐。

她张嘴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开口道:

“没,没有,没人,差…”

磕磕绊绊说完话,秦枝年整个人仰头就朝着身后的山坡倒去,没有半点要挣扎的意思。

沈玄屿眉心狠狠一跳,大步上前将人拉回,扑通一声给秦枝年当了人形垫子。

秦枝年眼下神情疲倦,她困极了。把头埋在沈玄屿脖颈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脑袋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后背磕在石头上,沈玄屿硬是一声没吭。

脖间那逐渐平稳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沈玄屿体温瞬间攀升。

沈玄屿僵硬板正地躺了很久,一动不敢动,直到确定秦枝年真的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垫在头下,然后睁着眼数天上的星星解闷。

太安静了,他忍不住嘀咕道:

“你不是就喝了一杯酒吗,怎么醉成这样……”

沈玄屿的声音轻轻的,身后石头硌得他难受。等她醒了,他一定要好好控诉一下。哼,刚刚那可是救命之恩,要让她怎么报答自己呢,沈玄屿勾着嘴角笑的得意。

就让她跟自己回无妄峰吧,给他做师妹。

嗯嗯,不错,就这样。

一阵凉风吹过,四周草地树叶被吹得飒飒作响,突如其来的阴寒之感将二人包围。

沈玄屿敏锐察觉那逐渐聚集而来的鬼气和鬼魂。他移动着眸子瞧了眼身上睡得安详的人,眼尾微挑,怎么都睡着了还想着让小鬼来和他打架。

沈玄屿以为是秦枝年无意识的行为,便没多做干涉,任凭那些鬼气围绕在周围。直到身上的人体温越来越低,低到他以为自己身上压了个冰块。

沈玄屿连忙起身扶起秦枝年,偏头去看时才发现怀里的人此刻眉心紧皱,哪有半分睡得香的模样?

“秦枝年,醒醒…”沈玄屿轻轻晃了晃怀里的人。

秦枝年迷迷糊糊睁开眼,但脑海里那些嘶吼喊叫的鬼泣声却没有减少半分,那些鬼魂的声音反而在她被扶起来后变得更吵了。醉酒的眩晕感和鬼魂的吵闹声让秦枝年头痛欲裂,根本听不清沈玄屿在说什么。

一片昏暗模糊间,她只能看见那张嘴一张一合。

秦枝年被吵的受不了,这个瞬间她只想让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停下。

女子身体往前倾,柔软的发丝从脸上经过,垂落在他肩上,酒气混着发香萦绕在鼻尖。

唇上忽然传来一股凉意,沈玄屿瞳孔骤然缩紧,大脑轰的一声爆炸,双手就那么僵停在空中,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红温起来。

她她她她在干嘛?

沈玄屿喉咙发干,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烤,心跳咚咚咚震得胸口发麻,他大脑一片空白,灵力魔气不断从体内溢出。

周围鬼气像是碰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刻四下逃开。月色下两人所在的位置十分诡异,灵力与魔气交缠着,鬼气颤颤巍巍围在四周不敢上前。

“你,你干干干什,什么?”沈玄屿结结巴巴地开口,停在空中的手轻颤着把人拉开。说话说得太急一个不注意咬破了舌尖,血腥味迅速在口腔内蔓延而开。

被拉开后,唯一暖和的地方也消失了,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吵闹起来。被驱散的鬼气,去而复返。

秦枝年皱着眉不悦地睁开眼。

双手捧着沈玄屿的脸颊,贴着脸颊的掌心温暖。

“头疼……”秦枝年迷迷糊糊嘟囔一声,又低头去寻方才片刻安宁。

“呜呜呜……”“桀桀桀!”“嗷呜!”“啊——!啊啊!”“哈哈哈…”“嘎吱嘎吱…”“哧哧…”

唇齿相接的瞬间,尖锐刺耳的声音一同炸在沈玄屿脑海中,他下意识皱眉却也没推开眼前人。

各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不容拒绝地冲撞进沈玄屿识海中肆意作乱,刺耳的声音由内而外,哪怕捂住耳朵也还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无处可躲。

鬼泣声如怨如诉,痛苦喊叫声不绝于耳,像爆炸发生后长久不散的耳鸣让人崩溃抓狂,声音中混杂的各种各样的噪音,充满了负面情绪,害怕、恐惧、杀意、恨意、疲劳、嫉妒、死亡、压力……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各种各样面目狰狞的恐怖形象。

像瞬间就到了地狱,周围都是怪物。

在一阵鬼泣声中,沈玄屿捧住秦枝年的脸,眼眸轻阖着,借着月光瞧见了对方被泪水浸湿的眼睫。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她为何总是在白天犯困,原来她的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渡过的。

沈玄屿:“秦枝年……”

被拉开,秦枝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声,在酒精的眩晕下她想不起再像平常那样让自己保持平常心去对待那些鬼泣声,更无法刻意去忽略。

误打误撞,秦枝年以为只要让这张嘴不说话,那些声音就不会再响起。

似乎是发现秦枝年此刻的戒备不如寻常,那些鬼气愈发嚣张,鬼泣声越来越多,好像全世界所有的恶意都炸在她耳朵里。

秦枝年头疼欲裂,毫无防备的识海几近崩溃。她依着本能搂住身前人的脖颈,月色下两道身影再次倒在地上。

沈玄屿伸手轻轻扣住秦枝年的脑袋,安抚着怀里的人。带着威压的魔气四散而出,将周围的鬼气尽数驱逐。

待怀里的人身上汹涌的鬼气平稳些后,沈玄屿轻手轻脚把人抱起,带回她屋中。

屋中暖黄的烛火下,沈玄屿垂眸盯着怀里的人,瞳孔轻轻颤着。犹豫良久,他柔声问:“秦枝年……想不想以后都能睡个好觉…”

沈玄屿话刚说完,嘴就又被怀里冒出来的脑袋堵住。

他又开始说话,秦枝年觉得脑袋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