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孤独的舞者

回过神来，余光瞥见罗洪颤抖的手腕，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气，王玑隐约明白些什么：

看来，这位顾客是与白天那位狐耳娘coser类似——都刚从漫展出来，代入太足，以至于一时间状态难以回归现实，进超市还下意识保持着自身的角色扮演。

他拔枪的动作和狐耳娘那句“店肆”同理，都是角色扮演的一部分。

虽然有些冒犯到自己，但这种外表与精神代入状态双双拉满的coser老师，太敬业了！太纯粹了！

念及此，王玑看向罗洪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钦佩——他看得出来，对方年纪不小，至少有三十多快四十岁了。

这个年纪多半已经有了家庭，再加上人到中年的工作压力，还能专程腾出时间来参加漫展，属实不易啊！

这就是满级二刺螈的极致热爱吗？

思绪百转，放在现实中却不过七八秒功夫。

搞清楚一切，王玑自然也就明白对方刚才拔的“枪”是cos道具——尽管很逼真，连保险栓的声音都还原度拉满了。

但，对方不是为了吓唬自己，只是无心之失。

店门口，罗洪身子还躬着，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

王玑晓得，开门做生意不能让顾客太尴尬，于是连忙招呼道：

“没事没事，欢迎光临！”

闻言，罗洪缓缓直起身子，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欢迎光临”？很久没听到四个字了。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就好像，还在百年前一样。

心中虽有疑惑，他还是很快收拾好情绪，神色恢复如初。

比起这小小一处用词，更重要的是——对方为什么要救自己？

废土之上，任何善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接收善意自是同理。

他要搞清楚自己的“买命钱”到底是多少、要怎么付清。

对用词稍加斟酌后，罗洪开口询问：

“我叫罗洪，敢问您...”

【后两个字应该是“贵姓”！】

王玑自以为猜出了罗洪的意思，在他话说到一半时便做出“抢答”：

“免贵姓王，单字一个玑。这间鸿运超市的临时店长。”

话音落地，罗洪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句。

王玑？鸿运超市？临时店长？

他没想过要询问对方的姓名，同样没想过询问诸如“这是哪儿”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那是一条废土生存法则：

“在废土上，向陌生人暴露自身信息是很危险的行为。”

不过...对方这个回复，倒也其实没透露什么可用信息。

废土之上，哪还能真有什么超市？不光新人类聚居地，连幸存下来的“火种避难所”们，都是以物易物。

连个一般等价物都不存在，这个人相食、奴隶制盛行的后末日时代，就是人类文明的低谷。

罗洪不留痕迹地摇了摇头，随后环顾四周。

辣条、饮料、泡面、雪糕...甚至还有薯片？

别说，这里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

唯一可惜的是，大概这些包装里面什么都没有吧？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即便是尖端的真空储藏技术，也做不到一百年保质期。

对方把避难所弄成这副模样，估计是和大多数“逃亡者”一样，怀念百年前的和平时代吧。

只是，回不去了。

想到此处，罗洪眼中光采黯淡几分。

见顾客不说话，情绪也好像突然变差些，王玑心中一紧，不知自己是哪句说错话了。

今天一共就来了不到两掌之数的顾客，有一单要成一单啊！

不然老王要是破产了，自己日后还怎么躺平？！

受“躺平危机”的驱使，王玑大脑飞转，连忙观察起罗洪来，准备为他推荐些合适的商品。

好歹也是从小跟着老王耳濡目染，学到些超市人的独特本事——比如从顾客的神态、动作、语言就能分析出对方是直奔某个货物而来，还是仅有大致需求而无具体目标。

老王年轻时候游街串巷，干过许多小买卖，后来他常以“金牌销售”自居。

“即便顾客没有大致需求，也要帮他分析出需要方向，从而推销商品，这就是销售的素养。”

这段话，就是老王的“销售宝典”之一。

上下打量罗洪片刻，又瞥了眼手机时间后，王玑眼珠转圈，有了想法：

这顾客脸色苍白，一看就很虚，所以平时工作估计很繁忙。

但，不可能是普通小社畜——单那做工精良的机械义肢就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更别说那把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枪”。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漫展绝不可能开到这个时间，通常五六点天黑前就关了。

也就是说，对方是漫展结束后一直没有回家。

中年男、工作繁忙、有钱、不想回家...说不过去啊？

按理说，只要有钱，照对方这个颜值，家里必有肤白貌美的恩爱小娇妻啊！

这年头这条件，简直是完美的“爹系男友”。

即便是结了婚，家里矛盾也不至于大到不愿回家吧？

越想，王玑越迷糊，直到他目光飘忽，落在店外空荡荡的街道时，才灵光一闪：

等等！不对！

顾客身为顶级还原度的coser，不可能参加过一场漫展后连一个“无料”都没收到。

“无料”是漫展上无偿赠予的一些小礼物，一般都是参展者们送给喜欢角色对应的coser，同来表达认可或喜爱，多为不太贵重的周边。

越受欢迎的动漫角色、还原度越高的coser，一场漫展下来收到的“无料”越多；顾客这种满级代入的coser，按理说只会“无料”多到装都装不下。

可，据王玑目测，罗洪衣兜都是空荡荡的，这说明他没有收到“无料”。

这不可能！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参加成漫展，错过了漫展的时间！

再结合“工作繁忙”的前提一起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顾客此次应该是本来准备好要去漫展，结果却临时被其他事务耽搁，忙完才来得及过去。

但，当顾客过去时，漫展已经结束了；顾客不愿自己的精心准备落空，于是就这样穿着cos服在没什么人的附近地带闲逛，进行着孤独的角色扮演。

就像是无人观看的舞台上，演员仍状态认真、一丝不苟地独自完成着表演，如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演出，直至谢幕。

而自家的超市，恰巧是顾客沉浸角色扮演中“演出”的最后一站。

【竟是这般的热爱吗！】

王玑鼻子一酸，突然感觉自己和面前这位此前素未谋面的顾客有了一丝灵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