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嘎吱嘎吱的嚼着干豌豆,在他的御案上,还摆放着一小堆,手腕搁在案上,双手在豌豆堆里挑挑拣拣,时不时的往嘴里送一颗。
这是他早膳后的零食,别的不喜欢,就喜欢这干豌豆。
要是能整口酒,就更好了。
朱允炆站在御案的边上,手里拿着一道奏本,为老朱朗读着。
他身后是有凳子的,老朱也叫他坐着读,但朱允炆就是要站着读,觉得这样才符合规矩。
老朱说了一句,就不会说第二遍,也就懒得多言,任由朱允炆站着读奏本。
而在下面。
还跪着一人。
杜安道!
他进殿后,就将东宫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并把账本,口供证词递了上去。
只是,老朱都没睁眼瞧一下,专心的对付着干豌豆。
一个皇孙读奏本,一个太监禀报。
两人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好像又互不影响。
“皇爷,事情就是这样的。”
杜安道跪着说完,等候圣裁。
嘎吱嘎吱!
老朱的牙口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好的,这么一大把年纪,干豌豆还能嚼碎,不磕掉他老牙。
难道是吃多了,把牙的坚硬程度给练出来了?
“三孙子为什么当着你的面?”
老朱往嘴里塞了一颗干豌豆,含了一会儿,口水多了,才开始慢吞吞的嚼起来。
“奴婢……奴婢愚钝。”
杜安道额头见汗,当即额头抢地。
三皇孙为什么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
难道不知道,他会原原本本的都会告诉皇爷吗?
三皇孙肯定是知道的。
所以这是故意为之,就是说给他听,说自己听,就是说给皇爷听。
这是什么意思,几乎不言而喻。
“怎么?”
“不敢说啊。”
老朱语气没有起伏,好像都没有多大的情绪,“三孙子是在向咱示威。”
示威?
一个皇孙向皇帝示威。
这样的指责,几乎能让一个皇孙瞬间失去一切。
朱允炆不由停下,看向老朱,老朱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道:“继续读。”
“是!”
朱允炆脖子一缩,目光落在奏本上,继续一字一行的认真朗读。
杜安道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锦衣卫的事,你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说?”
老朱话锋一转,淡淡的问道。
杜安道惶恐无比,道:“皇爷明鉴,奴婢事先是知道锦衣卫有审讯的,但后续的事情,奴婢是一点都不知情。”
“奴婢是皇爷的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皇爷有任何隐瞒。”
朱允炆分心看了一眼杜安道,这个宫里的大总管,被皇爷爷一句话就吓的魂不附体了。
皇爷爷的龙威,真的如天之高啊。
“你不上心?”老朱再道。
“皇爷,奴婢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是为什么?”
老朱让杜安道盯着朱允熥的一举一动,同时也是要他盯着朱七,李景隆等人。
现在却是,朱七他们搞出事来,一个户部尚书被查了。
杜安道事前一点都不知道。
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老朱的猜忌之心一发,杜安道要是没有一个满意的回答,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老朱很是不适。
“皇爷,奴婢……。”
杜安道咬牙道:“朱七手下的南镇抚司锦衣卫,除了少部分原有的人外,其他皆是凤阳朱姓子弟。”
嘭!
杜安道一头碰地,道:“奴婢难以……。”
“你还是嫩了点。”
老朱打断了他的话,道:“允炆,刚才的事,你都听到了。”
“你觉得咱该怎么处置?”
朱允炆读声戛然而止,他没想到皇爷爷会在这事询问他。
这可是一位尚书大臣啊。
自己能够发表意见,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在无形之中提高自己的形象。
“皇爷爷,孙儿以为,先不论户部尚书是否有罪,三弟不事先奏报皇爷爷,得到皇爷爷的旨意后再行动。擅自指派锦衣卫收监户部尚书,这是不对的。”
抛开事实不谈,赵勉有罪,难道朱允熥就没错了吗?
赵勉之罪,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怎么也辩解不了。
但朱允熥说抓就抓一个户部尚书,这是什么权力?
谁给他的?
谁允许他的。
朱允炆人小,却是会转移重点,避重就轻的说话。
老朱没有言语,继续崩着他的干豌豆。
见此,皇爷爷没反对,表明自己的话是对的。
之前,自己说对做对了事,皇爷爷也是这样的态度。
“应该先奏请皇爷爷,再收监赵勉,让三司对其论罪。”
“此外,赵勉毕竟是户部尚书,是朝中大臣。”
“刚才杜公公说是南镇抚司调查的,但据孙儿所知,南镇抚司是负责锦衣卫内部纪律的,如何有调查朝中重臣之权?”
“孙儿觉得他们是不是言过其实,或者是求功心切,证据有失偏颇呢?”
“皇爷爷,北镇抚司才是负责此事的,孙儿斗胆,交给北镇抚司……。”
朱允炆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
跪在下面的杜安道偷摸的抬头,面色怪异的看了朱允炆一眼。
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去!”
老朱挑选着干豌豆,开口道:“传咱的口谕,收监赵勉,凡是事涉赵勉人员,无论是谁,一律缉拿。”
“奴婢遵旨!”
这话当然是说给杜安道听的。
朱允炆有些傻眼,“皇爷爷……。”
老朱没有理会他,道:“允炆,你先看着。”
“咱刚才崩豌豆,牙有点疼,有什么不懂的,等会儿咱给你说说。”
说着他起身就走了。
留下朱允炆风中凌乱。
合着我刚才说的话,皇爷爷一句都不在意啊。
他有些幽怨与气馁。
皇爷爷人很好,有些时候就是给他太有压力了。
目光落在御案上,他忍不住凑近看了一眼干豌豆,皇爷爷说蹦到牙了,还真有可能。
这留下来的干豌豆,不是裂口了的,就是炒熟了的。
没有一颗是饱满完好。
“原来皇爷爷不会吃干豌豆啊。”
“把硬的都吃了,留下的都是好嚼好吃的。”
“牙不疼才怪。”
“要不要给皇爷爷喊御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