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晴岚

十五岁的张晴朗脸颊上三三两两窜出些胡须，稚气未脱，却已十分俊俏。他接过戒指，打量片刻，转而看向师父，问道：

“这是什么玩意？”

“哪来这么多废话，收好便是。”

莫道远从棺里取出开阳锏，合上棺盖，将棺推入坑中，看向张晴朗，指着坟茔道：

“我有要事需要处理，先走一步。你帮我把它重新埋好。”

说罢，手持开阳锏，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张晴朗看会儿他消失的方向，又打量戒指上的琥珀。片刻后，挠了挠头，捡起铁锹，吭哧吭哧忙活起来……

师父一走便是十数天，再回来时虽没受伤，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身子佝偻了，眼睛也浑浊了。

张晴朗问及原因，他也不肯说。

直至半年后，临终之前，他才喃喃自语般告知张晴朗，说半年前自己是去找女儿去了。

原来，莫道远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与某位大户人家小姐相恋。可惜，女方家势力极大，根本看不上年轻的莫道远。万般无奈，他选择与小姐私奔。

在一些朋友帮助下，他们私奔成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有了一个女儿。可惜好景不长，短短两年后，女孩的外公便找到了他们。当此情形，张晴朗的师娘做好了安排——她的具体安排，莫道远并不清楚，他的任务只是走人。

莫道远当然不想抛弃妻女，独自跑路，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却不得不走。

也是在跑路过程中，他遇到了小张晴朗。见这孩子与女儿年岁相似，他才将他带在了身边……

讲完这一切，他便委托张晴朗，以后一定要找到师妹，代他看看。

“若是你师妹过得很好，你就别打扰她了，替我看眼就走。若是她过得不好，你就暗中帮扶她一把……切记，莫要与她相认。”他说。

张晴朗点头称是：“徒儿记住了。只是，师父可有师妹的线索？仅凭这点儿信息，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师妹定然是在应天……”莫道远沉默良久，低声说：

“还有，她和你师娘长得应该很像……你师娘的画像，我画过不止一幅，以后就交给你了……

“哦，还有，你师妹的小腹上，有个漩涡状的金色印记……”

小腹？那我要怎么看到？总不能采花贼一般半夜潜入师妹的闺房吧……张晴朗心中这么想，嘴上只道：“师父放心！”

…………

“算是吧。”江雨声将昏迷的沈云锦放到椅上，模棱两可地回复杜京墨道。

说罢，他看向揉着太阳穴、面色铁青的张晴朗，不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

“别慌乱，易教既然想要震石，晴岚小姐现在应该没事。咱们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这话说得他自己也不信。

因为，昨夜在吴江元埋伏杜京墨的同时，易教还派了几名四品巅峰的好手，来到沈府，想要掳走沈云锦……

他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与他们斗了一场，杀了一人，打退其余几人。本想立即找杜京墨，建议她尽快返回应天，却没找到——这也是之前他要找杜京墨的原因……

张晴朗沉默片刻，呼出一口浊气，表情恢复了自然。

事实上，他从未见过师妹，对她也称不上有多少感情。只是，她死了，还是让他觉得愧对师父。假如自己早点寻到她，事情是否会有些不同呢？不可遏制地，他不停在心中问自己……

“以我看来，晴岚姑娘恐怕已经遭遇不幸了。你觉得呢？”他问，说着传一缕真气到坎石之中。

“也许。”赵溪冷说道，“杜京墨也好，沈云锦也罢，我都见过，却不曾见过她。”

废话！你跟在我身上，我没见过她，你怎么会见过？张晴朗心道。

等等……她的意思是，在未来，她也没见过沈晴岚吗？

这是什么意思……信息量有点大啊！

他捏着下巴，面容古怪了起来。

江雨声当然不知道张晴朗在与赵溪冷对话，还以为是在问自己，见他问完后面色变得很古怪，当即挤出笑容：

“也不必那么悲观嘛……”

另一边，杜京墨只是蹙起眉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经过一夜的噩梦、思索，其实她也知道，张晴朗的推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只是，本来她还能将之压在心底，用“吴江元加快行动，只因皇帝遇刺，易教行动受限”的理由麻痹自己，可现在又听到张晴朗这么说，自然再难压抑，一时五味成杂，两只手无意识地搅来搅去。

书房中一时静了下来。

“嘤咛……”

倏地，沈云锦一声轻吟，吸引了站着的三人的注意。

三人俱是扭头，看向她，只见她睫毛轻颤，抬手揉了揉脖颈，旋即睁开了双眸……

张晴朗又见到了“雕塑”版的沈云锦，一如昨天早晨在离开沈府前见到她一般。她面无表情，好似在出席什么极肃穆的活动；两汪清泉般的双眸，失了神采，像泉眼被堵，成了死泉，又像是定定看向某人时却又在神游天外。

沈云锦见三人都看向自己，反应很迅速，飞快地阖上双眸，再睁开时，便恢复了正常时的模样。

只是，她反应再快，却也是来不及了……

张晴朗与她不熟悉，只是觉得她奇怪。江雨声虽看向她，其实心中还担心着张晴朗，因而并未察觉出她的异动。

杜京墨与这两人不同。她本就熟悉沈云锦，心中又在想着沈晴岚，见桌后之人的神情举止——那肃穆的表情，那淡淡的眼神——皆像是晴岚，不由脱口：

“晴岚！”

一句话说出，她才意识到眼前人是云锦，一时觉得有些荒谬：

晴岚与云锦两姐妹长得完全不像，自己与她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会认错呢？

“娘亲，你怎么把我认成姐姐啦？”沈云锦歪了歪头，看着杜京墨。

杜京墨暂时并不想将晴岚可能不在的事告知云锦，正想说是分别太久所至，却见一旁的张三忽地冲出，双手按在云锦肩上，一脸喜悦道：

“云锦，云锦你终于醒了！”

说罢，一把将沈云锦揽入怀中。

他之所以突发恶疾，是因为听到赵溪冷说：

“这个人……不是沈云锦！”

因而，他才想诈她一诈。

“欸？”沈云锦的脸庞埋在宽阔的胸膛中，一时间有些晕眩，举着双臂，不知所措。

杜京墨脸色大变，就要发飙。

江雨声见了，赶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杜京墨恨恨咬着牙，只见云锦环抱住那个讨厌的男人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