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语言的艺术!

石渠阁。

“临朝……听政?”

刘弗陵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面前这三个老狐狸果然没有令他失望,一不留神就搞出来这么一个幺蛾子,让他从一个久居深宫的傀儡天子,变成了一个坐上朝堂的傀儡天子。

这一步迈得不可谓不大,不知道会不会扯着蛋蛋?

不过事已至此,三个老狐狸商定的时候没有带上他,此刻自然也不是来征询他的意见,而是来通知他的。

既然“苟天子”计划已经被他们打乱,那就干脆安下心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说起来,这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事,甚至可以算作是一个意外之喜。

若他此前强行封了六十个侍中是掰开了霍光的一根手指头,那如今临朝听政就是掰开了霍光的整只手掌,今后能够左右的事自然只会更多!

短短几个月就达到这一步,这是何等迅速的突进?

所以……

“朕现在是不是应该三辞三让了?”

刘弗陵好奇的问道。

《周礼》记载,皇帝登基、太子册立或大臣受职的时候,都应经过三次推辞和三次劝进的程序之后,再“勉为其难”的接受,以示谦逊和尊重。

他隐约记得,自己八岁登基那年,就曾依照霍光等人的安排,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在满朝文武面前搞了这么个形式。

“陛下,临朝听政只是为陛下将来亲政准备,至于那三辞三让之礼,待大将军归政还玺之日再行不迟。”

桑弘羊立刻接下话茬,躬下身子笑着对刘弗陵说道。

刘弗陵听着这字字句句都在点霍光的话,心中暗自猜测:

难道桑弘羊是想直接推朕亲政?

上官桀紧接着便也接过话茬,弯起眼角深刻的鱼尾纹说道:

“陛下,大将军认为陛下如今尚不及加冠年龄,又无理政经验,恐怕揠苗助长,因此微臣斗胆提议陛下先临朝听政,使天下皆知陛下圣明独断,再商议亲政之事不迟。”

刘弗陵立刻又从上官桀的话中听出了一丝邀功的味道:

看来临朝听政应该是上官桀提出来的……

这一瞬间,今日早朝上的情景已经在刘弗陵脑中构成。

桑弘羊想借此事推朕亲政,霍光当场表示反对,上官桀则两不得罪……确切的说应该是三不得罪,出于自己的考虑,最终促成了临朝听政的结果。

“陛下,先帝临终执臣手曰:‘吾子年幼,卿当效伊尹之忠。’微臣泣血受命,岂敢有负?”

霍光则打起了感情牌,红着眼睛哽咽起来,

“伏望陛下稍安勿躁,待陛下加冠之日,便是乾坤独断之时,届时臣当退居林下,仰观陛下致太平之盛,请陛下明鉴!”

娘的,全是戏精!

刘弗陵已经彻底明白这三个老狐狸是如何搞出这个幺蛾子来的了。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即起身对三人惺惺作态:

“大将军运筹帷幄,桑大夫经纶济世,上官将军威震四方,朕虽年少,亦知社稷之重,全赖诸卿鼎力相助。”

“昔周公辅政,成王赐以白旄,今日朕虽未及加冠,然诸卿赤诚,朕又怎会不知?”

“因此朕今日便独断一回,即可昭告天下为三位各益食邑三千以彰定策之功。”

“此事还请大将军代拟诏旨,多多费心了。”

……

待三人离去之后。

刘弗陵又将小黄门梅信唤到了身边,开口说道:

“朕跟随两位博士研读黄老经书心中有感,你速去给朕找一口铜磬和一支玉杵来,以便朕融会贯通。”

既然要临朝听政了嘛。

仪式感自然是要有的,感谢后世嘉靖皇帝提供的灵感。

虽然后世对嘉靖敲磬诀事有许多不同版本的分析,但刘弗陵坚持认为,嘉靖敲的其实不是铜磬,也不是什么法器。

他敲出来的是服从性测试,是一种PUA手段。

磬声可以代表认可,也可以代表不认可;

可以代表满意,也可以代表愤怒;

有时候,它也承担着唤人的作用。

等到这些臣子能够听懂磬声的时候,就代表服从性测试已经完成了,而他也已正式君临天下。

“诺。”

梅信闻言倒也并未多想,连忙应下去办。

如今王公大臣有许多都信黄老之学。

耳濡目染之下,就连他也知道黄老之学中包含修行、经世、致用三部,既有修身养性、长生久视之法,又有休养生息、无为而治之治。

其中修行便与法器息息相关,敲磬亦是一种黄老学说中特有的修行手段,不足以大惊小怪。

……

与此同时。

正向宫外走去的霍光、桑弘羊和上官桀却是各怀心思。

方才刘弗陵的表现,尤其是最后说出的那番话和最终做出的决定,让他们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却也在他们的心头种下了一丝疑虑的种子。

霍光希望看到刘弗陵明白自己的地位,依旧心存敬畏,知道该倚重于谁。

所以他看到了刘弗陵依旧像以前一样命他“代拟诏旨”,请求他多多费心,并未逾越原有的格局。

只是刘弗陵那句“独断一回”,又让他担心这会不会是一个不好的开始,是否应该防范于未然……

桑弘羊希望看到刘弗陵支棱起来,敢于对抗霍光的专权。

所以他看到了刘弗陵“独断一回”,直接越过霍光下诏封赏,而且还赏了波大的。

只是刘弗陵依旧让霍光“代拟诏旨”,将封赏之事交给了霍光全权代理,又让他怀疑刘弗陵反抗霍光的勇气是否足够……

上官桀希望看到刘弗陵像以前一样怯懦寡断,对这些顾命大臣言听计从。

所以他看到了刘弗陵被动放弃亲政,接受听政,不敢公然站队桑弘羊,不敢表现自己的好恶,即使已经对霍光心有不满,也照样不敢暴露出来。

只是刘弗陵这碗水端的太平。

又让他怀疑刘弗陵是不是太过迟钝,没有感受到他通过此事表达出来的“善意”,不能明白谁与他才是“自家人”,究竟是谁才让他进了这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