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等人无奈之下,也只得应了,正准备告退,朱由检却将他们给叫住了。
“朕这几日观看地图,发现这喜峰口是甚是紧要,一旦有失,京师告急。诸卿皆是肱股之臣,国之栋梁,你们给朕瞧瞧,这建奴有没有可能绕过关锦防线,攻打喜峰口?”
韩爌晒然一笑,道:“喜峰口北临蒙古哈喇慎部,此部乃我大明之藩篱,归附多年,忠心耿耿,建奴想要攻打喜峰口,首先必过哈喇慎部这一关,而双方一起刀兵,蓟镇这边又岂能不知?所以,臣以为陛下多虑了。”
朱由检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是暗暗冷笑,哈喇慎部科尔沁部这些原本归附明朝廷的蒙古部落早就被建奴给征服了,否则皇太极也不敢轻易地挥师喜峰口。
而如此重大的军情,身为首辅的韩爌却不知情,岂非最大的讽刺。
李标这时也道:“陛下,臣也以为此事万万不可能,军队远征,粮草补给最为重要,建奴绕道千里,光是粮草一项,就难以为继了。”
朱由检依然是神色不动,他扭头看向周道登和钱龙锡,道:“不知周爱卿和钱爱卿又有何高见?”
周道登施了一礼,道:“臣以为蓟镇防线背倚长城,如此天险,又有重兵防守,建奴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进犯喜峰口,也必将为我边兵击溃于长城之下,纵然不能令其全军覆灭,但重创其一二部,还是没有问题的。”
钱龙锡亦道:“关宁防线乃我大明在辽东的屏障,建奴数度攻之皆刹羽而归,就连敌酋野猪皮亦重伤于宁远城下,建奴想要绕过关宁防线攻打喜峰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且不说千里行军,补给困难,就单说建奴倾巢而出,辽东防守空虚,袁督师只需率关宁精锐,便可轻易地收复辽东,敌酋皇太极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钱龙锡侃侃而言,如果不是在御前,他甚至可以大笑数声,以舒胸意。
朱由检的心底,却不禁掠过一丝的悲哀。
这几个人可是站在大明的权力中心,执掌着大明的现在和未来,他们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学识才干出类拨萃,理应能担得起社稷重任。
但遗憾的是,他们之中居然没有一个对关外的军情有所了解,只是醉心于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
纵然朱由检已经是提出了警示,但他们依然一付老神在在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如果朱由检不知道历史上发生的事的话,还真可能会被他们给洗脑了。
把社稷的重任交到他们的手中,大明不亡才怪!
朱由检似笑非笑地道:“如此看来,你们都觉得朕是杞人忧天了?”
韩爌轻咳了一声,道:“臣等并无此意,臣等也是据实而分析之,建奴舍近求远,绕道千里攻打喜峰口,此种可能,万中无一也。陛下深居内宫,仅凭御览地图,便认为建奴可能会进犯喜峰口,似有纸上谈兵之嫌。”
“纸上谈兵?”朱由检轻笑一声,看来这内阁文臣对他这个皇帝也并不太尊重啊,敢把他和赵括相提并论。
当然这似乎也不算什么,有明一朝,除了朱元璋和朱棣这对父子狠人之外,其他的皇帝那个不是被朝臣怼啊,而且是往死里怼的那种。
也只能说明朝的皇帝都太好说话了,惯得那些朝臣说话都口无遮拦了。
只可惜纸上谈兵的并不是他朱由检,而是这些掌握着军国大权的内阁大臣们。
朱由检回头对王承恩道:“诸位阁老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王承恩从角落里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道:“回陛下,奴婢都记下了,一字不差。”
韩爌等人皆是一脸愕然,在他们看来,这只是闲谈,没想到朱由检却这么认真,还让秉笔太监记录在案。
这是何意啊,难不成皇上要秋后算帐吗?
朱由检呵呵一笑道:“既然诸位爱卿皆认为建奴不可能兵犯喜峰口,那咱们就打个赌如何?赌注嘛,每人白银一万两,朕输了,朕赔你们四万两,你们要是输了,每人上交一万两,如何?”
韩爌不禁暗自皱眉,如此军国大事,皇上居然如市井之徒一般,什么都能拿来赌,果真是少年心性,这不是胡闹么?
如果朱由检只是一般的富家豪门子弟那倒也罢了,但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一国之君,如果一直由着他的性子胡来的话,那么社稷危矣,江山危矣。
周道登却暗暗欣喜,这钱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
不过,也要防着朱由检耍赖才行,至少这赌局也得有个时间限制才是,否则朱由检完全可以拖着不认输,建奴今年不来,明年不来,十年八年都不来,朱由检都可以不算输。
万一建奴势力再做大,过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定会兴兵喜峰口,他们可便是欲哭无泪了。
周道登眼珠一转,道:“陛下,不知这赌约以何时为限?”
“就以两……个月为限吧,若是到年底之前,建奴未来的话,便算朕输了。”
朱由检本来想说两天的,但想了想,如果以两天为限的话,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所以话到嘴边,他改口为两个月。
但不管是两天还是两个月,他都是稳赢不赔的,这回朱由检算是吃定他们几个了。
周道登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他暗暗寻思,这回妥了,这一万两的银子,可算是落袋为安了。
韩爌却一直是眉头紧皱,他拱手道:“陛下,这赌注臣拿不出来,就算臣最后能赢陛下,也绝不敢拿陛下的银子。”
韩爌虽然身为内阁首辅,但一年的俸禄却没有多少钱,而且韩爌为官清廉,家无余资,所以要他拿出一万两银子的赌注来,确实是为难的事。
而且韩爌乃谦诚之人,虽然他不赞成赌博,但既然入局,那便没有空手套白狼的做法,所以他才会坦而言之。
朱由检一挑眉毛,道:“那韩首辅愿以何为赌注?”
韩爌正色地道:“如果建奴真得从喜峰口入关,臣自无颜再任这首辅之职,甘愿引咎辞职,归隐田园。”
朱由检不禁是心中暗喜,他可以轻易地调动内廷太监的职务,但朝廷内阁的人选,却不是他可以轻易撼动的。
虽然朱由检可以改换内阁,但其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也必须要承受。
牵一发而动全身,朱由检知道历史上的崇祯曾多次更换内阁首辅,结果导致朝政混乱,朝臣人人自危,加速了明朝的灭亡。
所以,在更换内阁人选尤其是首辅大臣上面,朱由检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起初打赌的时候,朱由检也是心血来潮,原本想从他们身上榨出几万两的银子来花差花差。
反正这当皇帝当到穷得吊儿拉当的,也是没谁了。
但没想到韩爌竟然要将首辅大臣的位置做为赌注,这不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