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不要争了,只是个攻防战而已,就算是我也玩不出什么花来,兵部有很多青年才俊,任谁都能应付下来。”王守仁笑着说道:“比如我的徒弟方献夫,他也略懂兵事。”
“方献夫?”郭勋眼前一亮:“就是那个当日在文华殿,把杨廷和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那个方献夫?”
“正是,蒙陛下关照,我已经把他调来兵部任员外郎了。”
“方大人在吗?”郭勋立刻撒手了,跑进去喊方献夫,他之所以放弃,除了徐光祚定国公的地位确实比他高外,还有嘉靖的那个条子,事到如今,郭勋就是个傻子都明白自己是被皇帝利用了,但他不以为意,做臣子的就是要被皇帝利用的,没得利用就是弃子了。
这时后知后觉的勋贵们也都找到了兵部,一时间兵部人仰马翻。
“王侍郎,不如咱们去泰和茶楼坐坐?”徐光祚伸手比了一个请,王守仁微微颔首:“国公请。”
二人联袂从兵部出来,各自上了马车。徐光祚叫来随侍的小厮,道:“回府里,告诉延德,把家里的库房清一遍,所有张家曾经送过来的礼物,全部都拿去黑市贱卖。另外,立刻搜罗木工瓦匠,越多越好!”
小厮领命而去,徐光祚捻着手里的佛珠,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他已经敏锐地预感到,定国公府的前途命运到了一个微妙的转折点,如果把握不好,与国同休这四个金字,怕是要掉漆了。
“怎么轮到我就摊上这事儿了。”徐光祚心里也忍不住吐槽,他爹、他爷爷的时代,基本上勋贵也没啥事啊,不杀人放火也就可以了,怎么这个皇帝,专门折腾亲戚呢?
乾清宫,东暖阁。
嘉靖刻好最后一张麻将牌,放入锦盒内,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
茹瑶端来清水,嘉靖洗了洗手,拿过帕子擦了擦,随后小太监撤下了雕刻的工具和残屑。
嘉靖牵着茹瑶的手来到桌边,拉着她坐下,看了看桌上的饭食,苦笑道:“又去母后那边包饺子啦?”
“嗯。”茹瑶轻轻应了一声,怯怯道:“母后非要带过来,说你喜欢吃,我又不敢说不行。”
“唉,没事,确实喜欢吃。”嘉靖咧咧嘴,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正吃着,黄锦在门口探头探脑,嘉靖瞧见他,招了招手,黄锦颠颠地跑了进来。
“还没吃饭吧?来,你赶上了,母后亲手包的饺子,全赐给你了,坐下吃吧。”
“哎呦,多大的造化!”黄锦赶忙谢恩,把饺子端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嘉靖看着有些不忍,道:“你要是不爱吃,少吃几个也行。”
“臣爱吃,这都不够呢。”黄锦含混不清地说着,看这样子,嘉靖也分不清他是真的爱吃,还是勉强吃了。
一盘饺子下肚,嘉靖又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黄锦连连谢恩,一碗汤下肚顺了顺,嘿嘿笑道:“陛下,饱了。”
“既饱了,吩咐你个差事,去趟仁寿宫和清宁宫,给朕的两个娘传个信,就说朕闲来无事刻了一副牌,请她们过来解闷儿,对了,把皇嫂也叫过来。”
“好嘞。”黄锦领命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道:“陛下,臣差点忘了,有事回禀。”
“说。”
“不出陛下所料,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已经把兵部的门槛子都踩烂了,还有全城的木工瓦匠如今也都被高价请了去,反应最快的是定国公,其次是武定侯。臣属下的番子已经全都散了出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你手下的番子?”嘉靖瞥了他一眼,道:“锦衣卫呢?”
“呃,他们在训练呢。”黄锦咧咧嘴,道:“我去找陆炳,陆炳差点给我打出来,他说要建立功勋,把京畿附近的锦衣卫都叫到京郊的山里去了,他爹都管不住他。”
“罢了、”嘉靖摆摆手,道:“去跟陆松说,任他怎么做,都是朕允许的,让他不要苛责。”
“明白了。”黄锦有些酸溜溜道:“陛下对陆炳可真好。”
嘉靖没好气道:“少了你了?废话忒多,快滚去传话。”
“好嘞。”挨了骂,黄锦像是舒服了似的,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这人呐……”嘉靖对旁边的茹瑶说道:“黄锦这家伙是忠心的,你想办什么事情,大可以跟他说。别看你是他举荐的,但他也不会挟恩自重,对你还是当主子看的。”
“我可不敢。”茹瑶小声说道:“陛下,我在浣衣局的时候,远远瞧见黄公公可威风了,有两个前朝的太监,倚老卖老,他笑了一下,就给杀了。”
“笑了一下?”嘉靖好奇道:“黄锦杀人之前还笑啊?”
“咦,可吓人了。原本他抓我的时候,我都想跑来着,就是因为瞧见了那一幕,没敢。”
“这厮——”嘉靖无奈摇摇头,却也没往心上去,若没点手段,这宫里上万的宫女太监,他也镇不住。
“别想了,吃饭吧。
泰和楼。
徐光祚与王守仁也在推杯换盏,那日小厮说的,三楼包间,就是给徐光祚这样的人准备的。
王守仁也是第一次来三楼的包间,端的是华丽无比。而且面积很大,但从外面却瞧不出来,这建造手法称得上一个巧夺天工。
酒过三巡,徐光祚忽然叹气连连,王守仁见状,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只得问道:“国公因何叹气啊?”
“因何叹气?”徐光祚鼻子一酸,竟险些掉下眼泪:“郭勋那厮,巧言令色,一味地迎合圣上,咱虽然说是迎立之臣,却不能得到陛下重用,担忧失了圣眷,深感愧对先祖,常常夜不能寐。”
“国公是否多虑了。”王守仁宽慰道:“我观陛下行事,虽常常出人意料,却也没有像先帝那般……至少在我眼里,陛下有明君之风。”
“大人是不知我的苦楚啊。”徐光祚又干了一杯,道:“定国公府累世公侯,是好处,也有难处。”
“就说这军械,你说先帝亲口下旨,让张家参与进来,我能说不行吗?”
“张家拿钱,为堵我的嘴,也给我一份,我能不要吗?”
“京营荒废,我心里头着急,但就我着急有用吗?”
“唉!别看定国公府招牌大,但若想做点什么,还没等开口呢,便惹了众怒,太难了,太难啦!”
王守仁听到这话,表情肃然了起来。
他明白徐光祚的意思了,这是想通过自己的嘴,向皇帝传话,不要犯了众怒,否则后果很严重。
“国公喝醉了。”
“我没醉,只是心中压抑啊,王大人。”
“那我醉了。”王守仁起身摇晃了一下,往门外走:“公爷,为臣者,都想致君尧舜,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德配天下,天下系于一人,做臣子的,当尽心辅佐而非掣肘,言尽于此,国公深思。”
徐光祚看着王守仁离去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但却也没有出言叫住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想撕破脸,就只能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