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小筑。
位于鸢花楼后院的最深处。
花团锦簇,芬芳扑鼻。
点点星光洒落在中央一方池塘之上,波光粼粼。
此处,是云辞身为头牌花魁,所独享的一所小院。
推门入内,她刚要来到池边落座,猛地回过身,直直盯着院墙边。
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她快步走去,素手猛地一挥。
咻——!
丈高的绿植被硬生生削去一截。
云辞仔细盯了半晌,确认四周所有的花草都在同一高度之后,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来到池边,张口吹出一缕劲气。
那方每日端坐的巨石之上,顿时变得一尘不染。
她这才缓缓坐下,将一双蹂夷搁入池中,轻轻拨弄着水花。
待会,那位道貌岸然的兵部侍郎便要来了。
自己可得趁此空闲,好好休息一下才成。
鱼儿蜂拥而至,云辞仰头望向夜空。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呢?
义父,阿云想回家了...
‘叩叩叩...’
“云辞,你在吗?”
竟是秦姨的声音。
云辞顿感诧异。
身为专门接待些前堂那些粗鄙糙汉的老鸨,按说以她的段位,通常还不配来见自己...
略一思量,便知对方定然又是在大堂当中,收了某人的好处,前来传话。
真是...讨厌死了!
真想冲上前去,一巴掌将对方给送回去!
呼...
不可以。
云辞,你可是诗琴双绝,温婉可人的燕京第一花魁。
绝对不能如此粗鄙!
“是秦姨呀,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老鸨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
“是...有位颇为俊朗阔绰的公子哥,被云辞的琴声所折服,托秦姨前来带个话...”
果然。
什么狗屁琴声所折服...
到这里来的,又有几人当真懂音律的?
云辞双手抬起放在耳边,好像再听下去,就要污了自己的耳朵。
“那位公子哥说....
说想要问一问,什么天降的神童...当真可以吃得下一整头猪吗?
云辞?你在听吗?”
不见回应,秦姨苦笑一声,便准备转身离开。
这位公子也是奇怪,尽说些云里雾里的东西...
反正自己话已带到,剩下的,可就不关自己的事喽...
银票是绝不可能退的!
哐当——
身后的院门突然从内部打开。
秦姨诧异回头。
云辞赤着双足,任由地上的泥土污了足底,却似毫无所觉:
“敢问秦姨,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年纪轻轻,但是出手可是毫不含糊...秦姨带去的姑娘们,个个都受了打赏...
人生得也俊...”
“劳烦秦姨,请那位公子过来一叙!”
“好,秦姨知道,这就将他打发...
你说什么?!”
眼见这位花魁的表情不似作伪,秦姨不免感叹,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开了这个口子,今后恩客们得知老娘曾成功说服了云辞见客...
自己这身价,还不水涨船高?
刚刚喜上眉梢,她忽地想起重要的事...
“那个...云辞啊,不必勉强的...
关键是,常大人他就快到了...”
云辞的表情不容拒绝:“告诉他我身体欠佳,改日再来。”
说罢,人已重重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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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老鸨帮忙递话之时,徐尽欢便撤去了两人四周的隔音屏障。
有耳目聪慧之人听清了内容,不由得嗤笑一声。
“这位俊哥儿,你这银票,怕是要打了水漂喽。”
“哈哈哈,一看就是外乡来的土鳖。
那可是云辞姑娘!寻常达官显贵,见上一面亦是不易。
若是些许银两就能求见,你连递银子的机会都轮不上啊...”
徐尽欢哂笑一声:
“竟是如此吗?那倒是在下唐突了。
不过些许身外之物罢了,权当替那位姐姐买些胭脂。
你们没瞧见,她刚刚笑起来,我还以为下雪了。”
“哈哈哈哈哈——”
一番言论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赵若曦突然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小声道:
“姓徐的,你到底搞什么名堂?什么神童又是吞珠,可是有何典故?”
徐尽欢再次抿了口酒。
“不急,且观之。”
二人静静等待着,不时便有衣着暴露的女子在附近来回游荡。
哪怕是在鸢花楼这等销金窟,如这位公子一般出手阔绰,又坐在大堂之人终究不多。
她们心里门清,云辞待会还要会见朝中大员,哪里有功夫搭理他人?
待会这公子受了冷落...
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
徐、赵二人不以为然,却着实便宜了邻桌的几位。
过不多时,满面庄重的秦姨终于折返。
她有些后悔揽下这个活计。
若是叫那兵部侍郎得知自己传话,导致与云辞失之交臂,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
众人见她一脸苦相,一个个默不作声,静等看戏。
一时间,以徐尽欢为中心的方寸之地,成了整座鸢花楼中最安静的角落。
“公子...云辞姑娘...”
哪怕已经猜到结果,众人还是竖起了耳朵。
“请您前去一叙!”
当啷——
先前出言嘲讽的大汉,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
唯有徐尽欢依旧处变不惊,似乎对此毫不感到意外。
他拍了拍赵若曦的肩膀,示意跟上。
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
“看来,在下的运气不错。”
众人目送着那道身影远去。
今夜过后,这京都怕是又要多出一位了不得的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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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尽欢离去后不久,一名中年文士骂骂咧咧从后花园中走出。
在他身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正是这鸢花楼的掌柜。
此时此刻,陈掌柜正满面堆笑,一脸歉意。
“吕大人...云辞她突然身体抱恙,小的也是没有办法..
我这就让玉娥过来服侍,您将就一下...”
“陈六子。”
中年文士面色铁青,“为了能够跟云辞姑娘一起吟诗作对,小酌几杯,本官苦苦等了半旬有余...
半旬!
你现在告诉我,她病了?
那我这半旬以来的等待算是什么?
话说回来,若是明日她病好了,可还轮得到本官吗?”
一番话怼的陈掌柜哑口无言。
周围的人们一个个竖起耳朵。
虽说在燕京这等地方,一巴掌拍下去,随时都有可能拍死几名官员。
但能有资格与云辞姑娘见上一面的,却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辈。
酒客们正准备看戏,楼外,突然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围住各道出口,从现在开始,许进不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