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彤云啊了一声,下意识想要站起身,但又没穿好衣服,只得郁闷地坐下。
她想出言斥责,但想到对方主仆刚救了自己,只得出言道:“你这女子,好生无礼。”
“你家郎君这样教你说话,遇到我还好,要是其他脾气不好的士族女子,恐会惹祸上身。”
青柳吐了一下舌头,“奴出言莽撞,女郎勿怪。”
她拿起一旁的外服比了比,“女郎身材是真好,妾的衣服有些紧了,女郎将就用吧。”
张彤云接过慢慢穿上,出声道:“看你说话,应该是自幼跟着你家郎君吧?”
“你掉入江中的琴救了我性命,说明你我有缘,我看你言语机灵,要不要做我婢女?”
“别的不说,吃穿用度,应该会比这边好很多,我也会让阿兄给你家郎君补偿,就是十个二十个婢女,也能换的。”
青柳摇头,“我不愿意,郎君也不会愿意。”
张彤云听了摇头道:“我倒觉得未必。”
“有时候不愿意换,只是条件不够好而已。”
“你也知道身为婢女的处境,可以被随意发卖,甚至像货物一样送予别人,别说自由,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决定。”
“你跟着我,我起码可以保证,没人敢强迫于你。”
青柳还是拒绝,“女郎既然不信,可以自向郎君去提,只要郎君点头,我绝无他言。”
张彤云听了,信心满满道:“好,我便求阿兄助你家郎君入仕,看你家郎君会不会答应!”
那边姜汤煮好,王谧端着敲了敲门,青柳从舱里出来,接过汤碗往里走去,张玄之忍不住道:“阿妹,你如何了?”
里面张彤云声音传来,“阿兄勿忧,妾只是身体有些冷,喝了汤应该就能走动了。”
张玄之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众人又等了一刻钟,舱门打开,青柳引着张彤云走了出来。
王谧看到张彤云时,也不禁眼睛一亮。
方才张彤云落水时极为狼狈,披头散发,王谧也没有细看,如今头发擦干重新挽起,现出其极为出众的身材样貌来。
其相貌中清冷带着艳丽,令人一眼难忘,而且更为独特的是,对方眼眸极为清亮,顾盼神飞,偏偏却像蒙了层水幕,看上去极为动人。
其穿着青柳的湖绿色长裙有些不合身,显然是有些紧,但反而衬托得身材极为窈窕,引得王谧目光在某处停留了片刻,心道青柳已经算身材很好了,没想到这女郎更是出众,果然士族女子营养好啊。
张彤云先向张玄之福了一礼,“让阿兄担心了。”
张玄之涩声道:“没事,没事就好。”
他刚才吓得差点虚脱,要是妹妹出了事情,怎么向家族交代?
那边张彤云转向王谧,见对方上身随手披了件水手的葛衣,裤子还是湿漉漉的,不由把目光移开少许,轻声道:“多谢郎君相救之恩。”
王谧站直身子回礼道:“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张彤云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再开口,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王谧转身对张玄之道:“容在下换身衣服,以免见人失礼。”
张彤云见王谧和青柳进了船舱,想到刚才自己还在对方床上换了衣服,顿时脸上发烫。
青柳关上舱门,说道:“郎君换什么袍服?”
王谧出声道:“布衣即可。”
青柳有些惊讶,“郎君不换士人袍服,以王氏身份见人?”
王谧道:“建康宅子尚未表明态度,要是回头再将我赶出家门,我便成笑话了。”
“李氏这种下等士族,穿布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他压低声音,将顾骏一直没有出现的事情说了,最后道:“里面怕是有些曲折,相机而动吧。”
青柳听了,便拿出一套干净麻服,给王谧换了,两人才走出去。
那边张玄之见了,出声道:“刚才舍妹说和郎君婢女一见如故,郎君可否割爱,想要什么交换,我都可以满足。”
王谧摇头道:“免了,我家婢女,就是给我个吏部尚书,我也不是不换的。”
张彤云惊讶地睁大眼睛,王谧还真拒绝了,不过这话也太过离谱,他真的知道,吏部尚书是什么官职吗?
看来对方果然是平民,不然士族皆知吏部尚书的尊贵,可见对方是无知无畏了。
张玄之此时心中的念头,也和张彤云一样,但让他在意的是,对方为何偏偏说了个吏部尚书这个自己赴任的官职,这难道只是巧合不成?
联想到对方的急救法,张玄之目光闪动起来。
众人皆有心事,座船已经贴近了大船,那边大船之上早已经得知发生的事情,乱成了一团。
张玄之走到船头,让船尾放下吊篮,他扶着张彤云先走了进去,吊篮缓缓上升,不一会便升上甲板。
张玄之将张彤云扶了下去,那边两名婢女小翠小葵,早抢到张彤云身边哭泣起来,张彤云轻声安慰了两女几句,两人方才止住哭泣。
张玄之转身,让人放下吊篮,对下面船上的王谧做了个请的手势,王谧带着青柳老白,跟着升了上去。
船上人群涌了过来,不断询问,张玄之见状眉头微微皱,对众人道:“出了这等事情,是我这个做主人的行事不周,打扰诸位的雅兴。”
一众士人纷纷道:“祖希(张玄之的字)哪里话,令妹安否?”
张彤云脸上蒙纱,出前敛衽施礼道:“让诸位担心了,妾身无事。”
众人见了,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虚惊一场,必有后福啊。”
士族之中,却是有几个家族中的女郎,彼时风气开放,女子也能抛头露面,她们此时目光却齐齐被上来的王谧吸引,忍不住聚到一起窃窃私语,言说这是哪里来的俊俏郎君,竟然将一船年轻士子都比下去了!
也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某处,那边站着的正是朱亮,此刻他已经酒醒了大半,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脸色青白不定,口中讷讷,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边吊篮声响,王谧已经带着青柳老白上了船,张玄之见状,沉声道:“我身为船主,冲撞了这位郎君的坐船,致生此事,所以要给他个说法。”
士人之中,多有和朱亮相熟者,有个年轻的赶紧劝道:“朱郎酒后失态,实乃误会,给他些补偿,此事就此揭过,也就罢了。”
他身旁的友人当即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前者顿时反应过来,此行是张玄之去建康赴任,正是养望扬名的关键时期,要是此事处理不好,便会在士族间传出恶名,不仅会影响到张玄之本人的仕途,更会影响到自己这些依附张玄之的幕僚官员!
朱亮眼见众人目光都投向自己,双腿不由自主抖了起来,他嘴唇哆嗦几下,眼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更是胸中憋闷。
他从小锦衣玉食,又是武将世家,之前根本没人敢惹他,眼下他见张玄之竟然有暗示自己道歉之意,更是满腹委屈愤怒,自己名门望族,凭什么给一个布衣道歉?
他突然恶上心头,怒吼道:“不过是艘平民破船,我全价赔他就是了!”
“不然我还能赔他性命不成,士族给布衣低头,丢的是谁的脸?”
众人听了,竟然齐声附和起来,张玄之听了,脸色沉了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