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远下定决心,一溜烟跑到达鲁花赤署衙去请李察罕时,他却傻眼了。
因为李察罕的决心比他更坚定。
“表弟,明年三月就要科举了,我实在是没工夫陪你跑一趟扬州。”
“不用去杨州,陪我到濠州就行。”
程远做出退让。
李察罕依旧摇头。
“此去濠州一来一回也至少要十日之久,不行。”
程远的脸逐渐苦了起来,他打算动之以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表兄,你难道要亲眼看着表弟我以身犯险不成?”
李察罕却是不以为意。
“你这一路既有盐队的精锐护卫,又有沿途官兵保护,怎么会有险呐?”
程家盐队往来扬州十余年,这一路上早就把关系都打点好了,而且他们队伍插的是颍州官盐的旗号,沿途每过一处州县,当地巡检都是要亲自带兵护送的。
程远总不能告诉李察罕自己是掐指一算,自己有大凶之兆吧?
他还是苦着一张脸,拉着李察罕的手,说道:
“表兄,这一路上盗匪流寇无数,靠着那些人我真不放心啊。我们盐队的护卫还好,那些巡检带的官兵,表兄你真的觉得他们可靠吗?”
李察罕听程远这么一说,眉头这才皱起。他想到了安丰路千户所和里面的那群“精兵悍将”们。
程远说的不无道理,州府的千户所都是如此,州县的巡检司难道会更好吗?
最后,他才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我把那二十多亲兵借给你,你看如何?”
李察罕的亲兵,那个都是他亲自挑选,训练多年的精兵。
平日里李察罕宝贝的紧,就是他爹阿鲁温想用一用,都要好好求一求这个好大儿,今日竟然打算都借给程远。
这可比豆蔻少女送的定情信物还要宝贵。
程远心中一阵感动,他明白,这已经是李察罕能为他做的全部了。他情不自禁道:
“表兄,你对我真好。”
等我以后北伐的时候,打你打的轻一点。
李察罕没来由打了个冷颤,他诧异的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压下心中疑惑,带着程远朝达鲁花赤衙署的一处偏院行去。
这里说是偏远,其实更像一个小型校场,此时里面正尘土飞扬,二十多名具装骑士正在围着院子边缘来回策马奔腾。
见李察罕过来,那些骑兵骤然一滞,然后都一夹马腹,朝着程远二人行来。
所有人一齐在离李察罕十步外勒马停住,然后同时翻身下马,齐声喊道:
“属下参见主公。”
整套动作整齐划一,仅仅二十余人,竟然爆发出一股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才叫兵嘛。
程远心中赞叹,眼神热切,自己何时能拥有一支这样的亲兵部队啊。
李察罕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着程远说道:
“程家三郎,你们应当都认识,我就不过多介绍了。明日,你们要护送他和程家盐队一齐前往扬州。这次我不在,路上事宜,皆由王午指挥,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齐声应和。
这就是李察罕训练出来的兵,即使这是他们极少数要离开李察罕去执行的任务,但是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异议。
唯主将令是从。
“王午。”
“在。”
“你且过来。”
李察罕将王午单独叫到身边,吩咐道:
“记住,万事唯程三郎性命为先。若他有个闪失……”
不待李察罕把话说完,王午就立即单膝跪地道:
“王午定以死谢罪!”
李察罕点了点头,又偏头看向程远:
“表弟,如何?你可满意?”
“满意,简直太满意了。”
程远连连点头,有了这批骑兵跟着,就算路上真遇上了什么不可力敌的强敌,他们也能带着自己逃跑不是?
“满意就好,你且看好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趁着我还在,一并说了吧。”
“我初读兵书,哪懂这些,自然是表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便就这样吧。”
就这样,程远带着二十余骑,出了达鲁花赤衙署,直奔自家盐街。
程毅身为盐队管事,见程远竟然又领了二十多人过来,那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程远说这二十余精骑,都是护卫,盐队一路上危险重重,护卫自然是越多越精越好。
忧的是……
“少主,这些人如此精悍,每人要给多少银钱啊?”
程远一愣,我凭本事借的兵,还要给钱吗?
程毅也是一愣。
“少主,雇人干活是要给钱的,你不会没考虑过这个吧?”
“闭嘴,让我去问问。”
最后,程远带着王午又跑了一趟达鲁花赤衙署,才算把这事借兵一事给彻底了解了。
……
……
程远这边忙了一天了,程迁却闲了一天了。
程迁本想去盐街上找程远,但是刚一走近,就被一股臭味给熏了回去。
盐队中的人基本都是走南闯北的大老粗,对他们来说半个月洗一次澡都是勤快的,上百这种大老粗聚在一起,还有三四十头牛,二十多匹马和一些骡子。
那味道已经不是程迁这个大小姐能接受的了。
她在原地站立良久,终于还是没敢过去,只能气愤地跺了跺脚。
“臭三哥,你都一天没来找我了。”
不过一想到程远有可能在臭气熏天的盐街呆了一天,有可能真的变成了“臭”三哥,少女又轻捂樱唇,“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下人在抬着一个个大木箱子,堆在了院子正中。
那箱子是程府装货物最常用的木箱,坚固耐用,程迁还曾向程谋讨要过几个,要用来装她那些放不下的话本和旧衣物。
闲着也是闲着,程迁随口朝着那几个下人问道:
“你们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几个下人自然是认识程迁的,连忙低头回道:
“回禀小姐,这都是一些空箱子,据说是盐队特意要的。”
“盐队要空箱子做什么?”
程迁疑惑,她打开箱子一看,果然是空的。
那几个下人面面相觑。
“小姐,咱们只是些做事的,哪能知道这些啊。”
程迁从来没有为难下人的习惯,只是摆了摆手。
“那你们忙自己的去吧,不用管我。”
那几个下人连连告退。
只留下程迁一个人看着这空荡荡的大箱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