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钟楼顶端,看着铜钟表面斑驳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这是第七次,每当铜钟敲响午夜第十二下,我的调色盘就会渗出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色彩。那些粘稠的颜料顺着画布流淌,在亚麻布上凝结成晶体状的纹路,就像被冻结的时间。
画室的地板在震动,我知道又要开始了。铜钟的声波穿透砖墙,窗台上的郁金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经历着盛放与凋零的循环。颜料管自动爆开,镉红色与群青色在空中交织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我抓起画刀刺向虚空,金属尖端在触及光环的瞬间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当视觉恢复时,面前那面蒙尘的维多利亚式穿衣镜正泛着水银涟漪。镜中倒影不是我——那个穿着沾满颜料围裙的落魄画家,而是一片漂浮着时钟零件的星空。怀表的齿轮悬浮在星云之间,发条化作流星划过镜面,黄铜指针正在穿透我的视网膜。
“你终于来了。“镜中人声带着教堂管风琴的共鸣,我看见自己的右手正被镜中伸出的机械臂握住。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父亲葬礼上突然倒流的雨滴,十五岁那年凭空消失的初恋,还有上周那幅在画廊离奇蒸发的获奖作品。每一段记忆都在镜面上投射出不同色温的光谱。
机械臂的齿轮咬合声突然变得刺耳,镜中星空开始坍缩成漩涡。我的调色刀不知何时嵌入了镜框的雕花,裂缝中渗出银白色的液态时间。当第一滴液体滴落在橡木地板时,整个房间的重力场开始翻转。画架上的半成品悬浮起来,钴蓝色的油彩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我看见每颗晶体里都封印着某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迷失的旅程
逆向生长的玫瑰园
机械臂松开时,我的帆布鞋正踩在镜面构成的湖水上。守护者的裙摆飘散成星尘,露出由齿轮与光纤编织的腿部结构。“这是1923年的记忆褶皱。“她指尖掠过水面,涟漪中浮现出旋转的蒸汽飞艇,“但也是你七岁生日当天的梦境残片。“我们穿过由火车时刻表编织的甬道,表盘上的罗马数字突然具象成黄铜乌鸦,衔着怀表坠入下方沸腾的彩色沥青池。当沥青凝固成马赛克地面时,眼前出现了倒悬的玻璃花房。玫瑰从腐烂的花苞中重生,带刺的茎秆收缩回种子状态。我看见年幼的自己正趴在温室地板上涂鸦,蜡笔在素描本上画出钟楼结构图——那正是此刻我们头顶倒悬的建筑。“每个时空褶皱都是记忆的莫比乌斯环。“守护者敲碎一片玻璃,流淌出的液态水晶里冻结着母亲临终的耳语。
记忆熵增的剧场在穿过由霓虹灯管组成的时空峡湾时,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剧场舞台悬浮在虚空中,无数牵线木偶正在上演我的人生片段。扮演初恋女孩的人偶突然卡顿,它丝绸质感的皮肤下渗出记忆熵形成的黑雾。“这是记忆量子纠缠态崩溃的前兆。“守护者用发光的齿轮替换掉人偶的心脏,但新齿轮立刻锈蚀成灰烬。观众席上坐满透明的影子,他们手中的节目单正逐渐褪成空白。当我试图触碰木偶时,食指突然变得透明——那些在现实施展画布共振所消耗的记忆,正在这里具象化地消失。
镜像深渊的抉择我们最终停驻在由无数镜面构筑的深渊边缘。每面镜子都映照出不同年龄的我,但所有倒影都在重复着撕毁画布的动作。深渊底部传来铜钟的轰鸣,我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父亲葬礼的场景:雨滴悬停在半空,灵柩里的尸体正在逆生长为婴儿。“该补充颜料了。“守护者递来装着银色液体的怀表。当我饮下时间原浆时,喉咙里爆开千万个夏日蝉鸣。调色盘自动生成普鲁士蓝与镉黄的漩涡,但画布突然反噬般吸住我的手掌——那些在修复时空褶皱时消耗的记忆,正通过颜料管倒流回体内。我看到五岁时的自己在阁楼发现古镜,十三岁用生日蜡烛灼烧镜框留下的焦痕,还有二十岁那场导致灵感枯竭的车祸真相:飞散的挡风玻璃碎片里,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正在微笑。